鄧訓晶

酷暑連天，廚房就像火爐一樣。那天中午我正揮汗如雨炒菜時，鍋底突然哧哧的燃起火花，仔細一看，哎呀，糟糕，是鍋底穿了一個洞。一個小洞，就報廢了一口鍋，多可惜呀，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遠去了的補鍋匠。

小時候，在老家常常能聽到「補鍋嘍……補鍋嘍……」的吆喝聲，我們都知道那是走鄉串戶的補鍋匠在攬生意，經常在街頭村尾看見他們支起攤子就補鍋。每逢趕場天，在我們小鎮河邊也有一個補鍋匠在那裏擺攤。那時人們生活還不寬餘，都很節約，鐵鍋穿個洞捨不得扔了，要補好再用。一到趕場天，一大早就有幾十口鍋排隊，生意很好。

有一次，我家的鍋燒了一個洞，父母要上班，沒有時間，就叫我把鍋拿去補。我怕上課遲到，不想去。嘀咕了半天，母命難違，我只好遵命，一大早就起來去補鍋。鍋太重，我力氣不夠，雙手端着很費勁，我就把它頂在頭上。到了河邊一看，補鍋匠還沒有來，爛鍋已經有二三十口了。大家都把鍋依秩序放好，就該幹啥幹啥去了。等趕完場辦完事再來拿，大家都守規矩，沒有人拿錯。我也放好鍋就去學校，等放學了再來拿。

一上午都想到補鍋的事。好不容易到了最後一節課，我跟老師請假去拿補的鍋，老師爽快地准了我的假。現在說來是不是不太相信，我們那個年代的孩子就這樣，父母忙着掙錢餬口沒有時間。我們就要請假做些雜事，去買煤油、買煤炭……

我蹦蹦跳跳來到河邊，看到我的鍋還沒有補。我就在一旁看補鍋了，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補鍋的全部過程。補鍋匠先把鍋的爛洞周圍清理乾淨，打磨平整。再把鐵塊放在一個像小碗的一樣容器裏熔化，這個「小碗」耐高溫。這時補鍋匠就會使勁拉風箱，把火燒得旺旺的，爐火映着補鍋匠黑紅的臉龐，他肩上搭了一塊帕子，不時地擦擦滿臉的汗珠，我看那塊帕子都快擰出水了。經過一陣高溫，鐵熔化成了紅彤彤的鐵水，補鍋匠左手戴了一個有墊子的厚厚的手套，用一個細長勺子，把鐵水舀起一點放到手心裏。鐵水在手心裏變成鐵水珠子滾來滾去，補鍋匠把一顆鐵水珠從外面鍋底對準小洞按上去，另一隻手在鍋裏面用一個布條按壓，把這顆鐵水珠按平堵住洞口。這樣算一個補丁，如果洞大，要補好多個，收費是按一個補丁1角錢來收。補了之後，要把鍋裏面打磨光滑，不然炒菜時，怕鍋鏟又把補丁鏟掉。別看補鍋匠的雙手粗糙，但補起鍋來，靈巧自如。手藝好的補鍋匠，補的鍋光滑細膩，不仔細看，看不出補丁。

好不容易等到我的鍋補好了，我又頂着回家。

自從那次去補了鍋以後，我覺得補鍋很簡單。後來，鍋的補丁掉了，我就學補鍋匠自己補。我家隔壁是鐵匠舖，中午下班後，我悄悄到鐵匠舖找到一塊鐵，在鐵匠的火爐裏熔化。學着補鍋匠的樣子，把鐵水舀起一點，放到戴了手套的手心裏。結果，哧溜一聲，鐵水燒穿了手套，我甩也甩不掉，手心燙起一個碩大的水泡。

媽媽一面跟我冷敷水泡一面數落我：你以為什麼都那麼容易學會？補鍋匠舀鐵水有專門的手套，裏面有一層隔熱的東西，鐵水是穿不透的，所以才不燙手。那手藝要當幾年學徒才能學會，是下苦功吃苦學藝得來的，看看就會了，沒有那麼好的事。就像你們讀書一樣，上課不用心，不完成作業，不刻苦努力，學習能搞好嗎？媽媽一席話，我如醍醐灌頂。是啊，補鍋匠手上的厚繭，留下不知燙了多少次的傷痕，這一雙手承載着他兒女讀書的希望、承載着一個家庭的希望，也是他勤勞人生的寫照。

補鍋嘍……補鍋匠那穿透歲月的吆喝聲，已經消失很久了，但我相信他留在很多人的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