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阿加莎的偵探小說《四魔頭》中有4個惡人,其中的第四號人物是一個精於易容的人。但是他不像常人那樣,偽裝是為了逃避那個不堪的自己。這位易容者是為了別人才易容的。具體來說,每當你身邊發生什麼異常事件,他就作為信使或者解答疑難的角色翩然而至。你一看到他就有了答案,然後懸着的心就放下了。這時候,我就想到了很多有易容者的電視劇,當中的這類人物總是充當類似的角色。
然而,有意思的是,這種他人對你的利他行為並不是好事,反而需要被警惕。因為他之所以將自己異化成一個你需要的人,從根本上是為了引導你步入歧途。也就是說,這些易容者善於發現他人的慾望,並對這一慾望加以利用。就像電影《封神》中的妲己,她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被紂王認出來了她妖怪的身份,但是紂王不捨得離開她,因為她呼應並誘導了他身上的慾望。倒行逆施的紂王於是不再是一個蠢蛋,而是一個慾望屈服者。這顛覆了一貫以來紂王作為暴君的無來由性,使之成為一個凡人。
在阿加莎的《四魔頭》裏,這個邪惡組織也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他們最擅長做的事,就是去發現他人的軟肋,並通過滿足這些喜好來達到控制他人的目的。其中一個情節是,四魔頭為了誘捕大偵探波洛和他的助手黑斯廷斯,他們就做了很多調查,比如這二人的性格、喜好,乃至身世。他們發現,黑斯廷斯喜歡紅髮美女、注重感情,就利用紅髮美人吸引黑斯廷斯,用他妻子的安危來脅迫這個可憐人。對待聰明的波洛,他們則利用他的強迫症和自負感,設計最嚴密的陷阱來令波洛上當。
這讓我想起最近一種很流行的精神病症——自戀型人格障礙,他的自戀是先完全滿足你的所有幻想,並讓你離不開他,之後才忽然抽離自己,讓你失去自己的愛。然後,你就會為了自己的慾望去追回他,從此令自己在愛情當中顯得卑微。這裏面最有意思的是,你會發現這位捕獲你感情的人,恰好是釋放了自己的一個分身。然後,這個分身就成了他的人質。他從此便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每當你不聽從對方的訓導,他就不讓你見你最開始喜歡的那個愛人。於是,你便屢屢受制於人,最終,他對你予取予求。
然後我就發現,無論是《四魔頭》,或者是《封神》,抑或是面對自戀型人格障礙有可能喪失自我的恐懼,它們都是一個道理。在這種邏輯當中,警惕慾望是所有故事給出的告誡。因而,這些故事均可以被納入到現代性文化範疇之中。
但是我有時候會想,警惕慾望是不是就會奏效。倘若我們相信慾望作為人的一種本能存在,就像佛洛伊德和拉康將慾望與性慾、記憶與夢境等對象進行勾連,以期望抓住慾望本身,類似這樣的操作會達到它的效果嗎?其實不用想那麼多。阿加莎借助她的大偵探波洛給出一個答案。波洛在《四魔頭》中說:「它能夠使我們更加強大。」在這種慾望捕捉和抵抗的關係當中,我們會逐漸清晰地看到我們所渴望的,並通過自我調整,讓我們成為更加強大的人。而這段經歷,因為它是我們一生當中難得一次的衝昏頭腦,它就久久地不能被我們遺忘,因為它攪動了我們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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