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健邦 聖類斯中學
「華夏博覽看今朝」第六期,是我第一次參加的內地研學活動。去年,我和很多內地的同齡人一樣,狂熱地追蹤一部網絡遊戲:《黑神話:悟空》。我還記得遊戲中嵌於絕壁的懸空寺,飛簷刺破雲霧,長廊凌駕深淵,如同天神遺落人間的一個大大的棋局,非常吸引我。所以,今年春節後,當我聽說招商局有「尋根三晉,文脈中華」這樣的研學主題安排時,幾乎高興得要跳起來。十多天的行程極豐富,我很想說,真實的懸空寺遠比任何遊戲更令人驚嘆。它是1,500年前北魏工匠以血肉之軀完成的奇跡,是宗教理想與建築智慧共同澆築的史詩。
那個春日的午後,我來到山西,大風吹得我睜不開眼。可我登上懸空寺的時候,風竟然一下子小了。站在懸空寺上,我細細研學,內心的思索不斷翻湧。古人將佛寺懸於金龍峽90公尺峭壁時,他們同時在挑戰兩種極限:自然法則與精神信仰。佛教徒相信「登高近天者,愈能通神明」,但將這種浪漫狂想化為現實,需要的不是神跡,而是精密如手術的建造計算。27座殿閣以榫卯咬合為整體,僅靠27根橫樑插入岩體,卻能讓當代力學模型證實:其重心誤差不超過三公分。更令人驚嘆的是,那些看似支撐的立柱實為虛設——它們會在強風襲來時輕微搖晃,像一支懸浮的筆,在虛空中寫下「四両撥千斤」的東方智慧。
我一下子明白了中華文化當中蘊含的華夏民族的智慧。相較之下,古埃及用百萬噸巨石堆砌金字塔,古希臘以數萬奴隸搬運帕德嫩神廟石柱。而中國工匠選擇「借勢」:以木構消化地震波,借峭壁抵禦洪水,用飛簷對流嵐。這不是征服自然,而是將人類文明編織進山河的經緯。正如懸空寺匾額所書「空中色相」——佛家講色空不二,建築亦在虛實相生中達成永恒。
這座寺院的危險與壯美,恰是佛教東傳的隱喻。佛陀來自異域,卻在華夏懸崖上生根。工匠在鑿岩時留下的楔孔,至今像未乾的淚痕,訴說鮮卑王朝如何將草原的豪邁和中原的細膩熔鑄一體。他們甚至讓儒釋道三教共居一簷:釋迦牟尼、老子、孔子像同享香火,讓懸空寺成為多元文明交錯的空中閣樓。
站在懸空寺迴廊俯視,恒山水脈如龍脊蜿蜒,人如立於巨獸背上的螻蟻。但正是這種「危樓高百尺」的敬畏,成就了最極致的天人合一。西方教堂以尖塔刺破雲霄,中國古建築卻讓信仰與山巒共生共長——懸空寺的樑柱不是插入岩體,而是從山骨中自然生長出的枝椏。當晨霧漫過斗拱,你會看見古人最深邃的哲學:道法自然,生生不息。
千年過去,懸空寺如一句永不墜落的禪偈,提醒我們:這是文脈中華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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