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京城南的璩家花園,是一座被時間蝕刻的容器。從1950年代留洋教授蝸居藏書樓遺址,到1990年代鹽水鴨攤販在斷壁殘垣旁支起爐灶,這座老宅院以近乎靜默的姿態,承載着三代平民的悲歡離合。葉兆言在2024年秋推出的長篇小說《璩家花園》,用536頁的體量編織出一張綿密的時代之網,將上山下鄉、國企改制、棚戶區改造等重大歷史事件化為人物命運的背景音,讓文學重新回到對「失敗者」的凝視中。
這部小說的主人公璩天井,是被時代列車屢次拋下的鉗工,用遲鈍對抗激變,以木訥消解荒誕。當同齡人追逐出國潮、下海經商時,他固守破敗老宅,等待服刑10年的妻子歸來;在國企改革浪潮中,他成為最早下崗的工人,卻用20年積蓄將老屋改造成「溫暖小巢」。葉兆言坦言:「這個角色對『成功學』的世界沒有任何勵志作用,他只是提醒我們普通人是什麼樣子。」
也恰如小說中反覆出現的天井意象——這個建築中最低窪處,既承接雨水也盛滿陽光,以被動姿態完成對時代的消化。這種生存哲學在細節中閃爍微光。正如評論家所言,這些「蜉蝣般的人物」雖被歷史不斷打斷重組,卻在「緩慢、悠長的生命節奏」中保持尊嚴。
「小說中很多痛與苦澀,我無意渲染,只是輕輕撫摸。」葉兆言更多地將筆墨傾注於歷史褶皺中的微觀場景。比如,在「民有向李擇佳求婚需湊足150元買縫紉機」的荒誕裏,在「天井用鋁製煙盒藏避孕套」的窘迫中,時代劇變被解構為具體而微的生存困境。
這種書寫主張,也令很多讀者認為《璩家花園》既不同於《人世間》的史詩氣質,也有別於《繁花》的市井傳奇,更像一部用溫柔筆觸擦拭的歷史銅鏡,照見被主流敘事遺忘的生存真相。
「文學從來不是得益者的東西,是失意者需要的東西。」當社會陷入集體焦慮,葉兆言的《璩家花園》提供的不是救贖方案,而是對「失敗」的審美觀照。或許,每一個翻開書的人,總能輕易地在「天井們」笨拙的堅持、「民有」們世故的天真、「李擇佳」們隱忍的深情裏,找到個人對抗時代潮流虛無的錨點。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