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征
我猜測好的作品都是繆斯帶來的。就像畢加索與吉洛、達利與加拉、羅索·加爾西亞與胡安·格里斯,這些藝術家們人人都遇到了一個不可改變的對象。這個人不因為他的熱愛就徹底成了誰的,謝天謝地,她們有一種粗野,這是她們身上最具有生命力的部分,正是這個部分令藝術家本人倍感痛苦。
他最無奈的地方或許在於,對方並不是刻意不想按他說的做,而是她有一個本能驅使她到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在這件事之後,她又有些愧疚,覺得對不起藝術家對她的依戀,於是就加倍對這個藝術家好一點。就在這忽冷忽熱之中,加劇了他的無所適從,這反倒成了他創作的旺盛期。因為他發現一個令他將這種思念修補好的方法,那就是令對方成為按照自己意願行動的人——這就是他的新作品。這作品是他被慾望主宰所誕下的一個想像,這個想像令他將那個消失的愛人補全為一個合理存在,並在自己找到答案之際,他感到了滿足。這一切是那位繆斯所不知道的。
在夜以繼日的思念當中,他把這種痛苦轉化為作品,把他的思考「為什麼,為什麼她要讓我痛苦」的這種絕望轉換為一種語言,彰顯出一個人物形象來,這形象就愈發顯得可愛又可恨。她無法被獲得,那樣灑脫。但她並非無情,因為即使她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但她偶爾的一個撫慰,就足以支撐這位藝術家繼續愛她。就好像一個久失甘露的人,終於得到一點雨水,可是這點雨水不足以解渴,反而令他更感飢渴了。愈是飢渴,他的作品就愈是立體。這幾乎是一種心理學,把一個並不完美的對方以藝術的形式呈現為一種戲劇,帶有高潮、矛盾和痛苦。這便是繆斯們最大的功勞。
藝術家離不開他的繆斯,繆斯們也離不開藝術家。儘管她們大多庸俗,懂得利用藝術家們的軟肋索取她所不具備的,並駕馭他。而他就這樣投降了,他被自己要失去一個愛人的假設嚇到了。這會令他進入荒蕪的情感狀態,而他們向來就是缺愛的。
在這當中,倘若說這些在別人看來絲毫沒有可取之處的女人,卻成了這些知名藝術家的情人,或許正來自於她的無知和粗糲當中具有一種藝術家所最珍愛的生命力。那種真情流露似乎是因為感受到了藝術家的熱愛而具有妥協的可能,但最終卻無法克制自己本身,經常把關係搞砸。她們那時顯示出的無情最大的力量在於看起來並不是以情感作為支撐,而是野性本身自帶的,就這一點就足以令人生畏。
人不與天鬥,藝術家要成為一個宿命論者。或許他的本能就是趨向自然,他的繆斯就是自然。他們殊途同歸了,而他們的作品也只有沾染了這種宿命,才是不可違抗的。無論是在節奏上,還是在情感的自然發生上,都展示出無與倫比的抗爭與妥協。那些最柔軟的部分,最美好之處都是傷痛所無法彌補的忽視,並成為瀰漫着希望的渴求。令這作品具有一種魅惑的力量。我們真的無法不對這慾望的具象感到震撼,那是我們常常在深夜所無法排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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