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絲
唐代詩人許瑤詩:「醉來信手兩三行,醒後卻書書不得。」他酒後臨摹懷素的狂草,似模似樣,孰料酒醒後再寫,卻怎麼也寫不出之前的韻味了。作為許瑤的朋友,懷素大概也覺得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裏,其後在《自敘帖》裏錄入了許瑤的這首詩。古今中外,很多文藝工作者都認可創作與酒的關係,很多作品就是飲酒後的直接產物,缺少了酒的加持,靈感和智商似乎至少會下降一半。
我自幼就滴酒不沾,從沒獲得過喝酒帶來的靈感收益,每次看到有人談論這一話題,總會心虛不敢吱聲。但我並不反對他人喝酒,個人嗜好只是自己的行為標準,而不是對外衡量的尺度,只要不妨礙到別人,我甚至還很欣賞一些因喝酒出名的人。如沒有酒,李白不可能寫下「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如此氣勢疏狂的詩句,杜甫也不可能抒發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這麼沉痛的感悟。
文藝批評家朱大可說,茶與酒對於中國古代文人是對立的兩極,茶負責讓人清醒,是向上的一路;酒則是讓人沉醉,是向下的一路,輪流調節着人們的心靈——文人就是在這些情緒漲落搖擺的實踐體驗過程中,去獲得一些超越感官與概念的靈感智慧。
或許可以把喝酒視為一種精神上的斷捨離。因為人既有理性,也有慾望,當慾望不可滿足又無法訴諸於理性的時候,酒就提供了另外一個出路,讓人暫時與現實分隔開來,在另一個癲狂世界裏把慾望耗散了以後,再回到平凡的現實生活中。弗洛伊德說,當原慾受阻後會升華成為藝術。
這可從一定程度上解釋智商與酒的關係:文藝創作者屬於「力比多」較為旺盛的群體,很容易感受到現實的不如意,經過酒的轉化,那些精神痛苦磨難的部分,就蔚成了文藝敘事的宏大格局。日本著名導演小津安二郎與編劇野田高梧為了寫《東京物語》劇本,103天裏喝掉了43瓶酒,他自述劇中許多對白都是在喝酒的過程裏「你一句我一句慢慢磨熬出來的,至醺方歇」。
我最近看到美國得州大學的一項研究,認為從高中時代起就展現出較高智商的人,未來更有可能成為中度或重度飲酒者。原因很簡單,智商較高的人未來擁有的收入通常也會更高,需要參加的社交活動更多,面臨着更大的生活壓力。於是我頓時也明白了,那些趁着酒興創作、靈感飛升的故事,不是因為喝酒增進了智商,而是有些喝酒的人本來智商就很高,喝酒只是在尋找一種感覺、一種氛圍,並借這一釋放方式展現出了天賦。
所以,以後再遇到有人談論相關話題,我也不會再忌諱自己無法從喝酒中獲得靈感的事實——我本來就不是聰明人,再怎麼喝,也寫不出海明威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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