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丹

 園林工

他總在樹冠裏,

修剪多餘的春天。

剪刀張開時,

鳥鳴和樹都安靜下來。

他熟悉每棵樹的脾氣,

熟悉它們的年輪、喜陽還是喜水,

甚至從小樹長成參天大樹的整個人生。

樹影把他剪成碎片時,

陽光正一針一針,

縫補他的藍灰布衫。

而他就退到牆角處休息一會兒,

然後變成另一截待修的樹枝。

 白衣天使

白大褂兜滿藥水味的晨曦,

他翻閱着病歷穿行,

像翻過一堵堵疼痛的牆。

聽診器垂下來,

他用自己的體溫捂暖的春天,

貼向病人結冰的胸膛——

那裏雷聲陣陣。

處方箋上,他小心翼翼地寫着,

一個個字符才是救命的良藥。

深藍色印跡的背後,

像是地平線上,忽然冒出來的微光。

 粉筆匠

他站在黑板與課桌的峽谷之間,

用白色腳印,一步一步,

走完整整四十五分鐘。

那些飛不動的詞語,

化作蟄伏的幼蟲,

在作業本裏慢慢結繭。

那些歪斜的筆畫,

像是跌倒的部首,

被一個個橡皮輕輕扶起。

下課時,

他把手中的粉筆折斷,

一半變成了灰,

一半變成了我們。

 掃街人

三四點的天空是暗的,

他的掃帚,卻能在柏油路上,

磨出第一縷晨光。

風把落葉吹成一封封信箋,

在空中漫舞,落葉是昨天的信。

還有煙蒂,像是未燃盡的心事,

告訴他關於這座城市的歡樂和憂傷。

他用掃把開始寫詩,

寫長長的,寫歪歪的,

寫只有太陽和月亮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