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朗擔負着將「文學名人往事」傳承下去的責任。
●宋以朗(中)與都大人文社會科學院副院長(行政及發展)梁慕靈(右)及都大圖書館館長譚文力共同分享對文學研究的見解。
●在去年舉辦的「南來作家手跡遺物展——走進文學時光的卷軸」展覽中,宋以朗提供了多幅張愛玲肖像照。 資料圖片
●宋以朗著《宋家客廳:從錢鍾書到張愛玲》。 資料圖片
●宋以朗捐贈予都大的張愛玲文獻及遺物中包括手稿《異鄉記》。中通社
●宋家客廳的餐桌及餐椅也在捐贈物品之列。 網上圖片

本不是從事文學工作的人,甚或念的也不是文科,卻因了張愛玲這個名字,與南來北往的文學符號牽扯上半生關係,這可不就是宋以朗的「半生緣」?宋以朗與媒體的接觸,大都因為前人留下的故事與舊賬,他作為一本「人形歷史書」,便自然承擔了傳承下去的責任。●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胡茜 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涂穴

2003年,宋以朗與其姐宋元琳原本都在美國工作生活,其母親宋鄺文美中風病重,急需要一人回港照料,事情看似無期,權衡之後姐弟倆「分配」了單身的宋以朗赴前線。然而,這卻成為了宋以朗無意間為自己後半生攬下的擔子,也成為了「宋家客廳」的一種不可名狀的文化延續。

在「宋家客廳」裏尋寶探秘

《宋家客廳》一書是圍繞父親宋淇徐徐展開的一本憶舊集,卻也是從其祖父宋春舫便開始的,加上宋以朗,可算是「屬於中國數代才子的一百年」。最精彩的部分當然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但說起錢鍾書、傅雷、張愛玲,如此迷人的文學年代怎不叫人心嚮往之?那是一個充滿浪漫主義的時代,群芳鬥艷,百家爭鳴,最不缺的便是才情、豪情、真性情。

因此,到了現在,該挖的寶藏也都慢慢浮出頭了,仍舊有人不厭其煩地問宋以朗:他們是怎樣的呢?與現代人追星倒也別無兩樣。對於旁人來說如珍如寶的「文學名人往事」,於宋以朗看來,無非是父親「退休後沒事做」的茶餘飯後閒聊,想來實在叫做文學研究的人妒忌得要命。「家裏有一張很大的白紙,上面就會寫這個是曾祖父、那個是祖父,類似像家譜一樣的關係圖。」他說。

而《宋家客廳》一書的面世,是因為《南方都市報》十餘年前邀請宋以朗寫系列文章,每周一版,以年為期,內容則是讓他自己作打算,「我從沒有打算要出一本書,講宋家的故事。」並非文科出身,宋以朗覺得「很辛苦」。「因為要我寫52個故事,每周都有編輯來催我:『在哪裏啊?』」他笑說。

集結成書之後,宋以朗才驚覺當中內容有一些錯誤,尤其是與姐姐反覆核實之後,挑出了這些小錯誤,那怎麼辦呢?「書都出了十年了,能怎麼辦呢?」不過,寫作的方法並不根據自己的揣測,「比如我不會去猜張愛玲是怎樣想的,一定是書信中有線索,才會寫出來。」他說。

個人的想法也有,因為很多故事都是從宋淇口中得知的,但宋以朗並沒有親身經歷,「例如我爸爸說當年與徐志摩及其一家都十分熟悉,而他當年見到的時候也只有十幾歲,他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呢?正如我十幾歲見到張愛玲,我怎麼可能知道她的私事呢?因此我也留下了很多疑問,爸爸和我談過的那些故事到底有幾分是真實的呢?」如此代代口耳相傳下來,難免有些錯漏,宋以朗看得也很開,畢竟講古不是考古。

神秘的「梁文星」

倘若再把時鐘撥回到1952年,宋淇夫婦舉家從上海搬遷到香港北角,而宋以朗對上海生活有任何印象嗎?「我當時只有三個星期大,問我姐姐也沒有用,她只大我兩年。」他笑着答。事實上,彼時十來歲便出國念書,一待就是30年,要問他對香港以及那個著名的「宋家客廳」的印象,他的記憶也是寥寥無幾,更多的便是後來從若干書信中順藤摸瓜,千絲萬縷中得出的零散軼事。

好在,宋以朗是統計學博士,宋家老宅藏着文學歲月留下的一筆筆舊賬,他都一一翻出來,整理好,「這筆賬不屬於我,屬於文學界,是做研究的依據。」他如是說。在與香港文匯報記者談話中,宋老先生幽默得很,常把自己說笑了,記憶也精準得很,記得的他都說得清晰,不記得抑或實在不清楚的,他便直言確非自己經歷的,也不願意過多揣測。惟一件事情,他有自己的想法,便是父親宋淇的筆名。

文人吳興華在文革期間去世,與宋淇之間也是非常親密的關係,但箇中故事宋淇卻沒有詳細告訴宋以朗,「他的作品其實對香港文壇有很大的影響,但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往事,我後來有去考究過他的故事,得知了上世紀五十年代,香港文壇出現了一個叫做『梁文星』的文人,卻沒有人見過、認識他。」

宋以朗猜測道,這些文章應該是由吳興華與宋淇討論出的一些意見,甚或某些都是出自吳興華的親身手筆,「但當時還處於文革時期,父親宋淇為了保護他的家人,便沒有太過清楚地講出來,甚至沒有告訴過我吳興華是誰,因此也沒有得到過證實,僅僅是我的想法。」

「我的證據是目前還有一些吳興華的手稿,而當中一些詩作的署名是『梁文星』,『梁文星』不是由宋淇擔任的中間人還能是誰呢。」宋以朗笑說。

「固執的」翻譯家傅雷

宋淇與好友們的書信來往,數量龐大,除了廣為人知的錢鍾書與張愛玲,宋以朗還在書中記載了額外的幾位,理由是家中有他們的書信,且數量不少。翻譯家傅雷也是宋家的座上客,傅雷曾是上海宋家房屋的租客,因此熟識下來,「他是很固執的,一定要將自己當成租客。」宋以朗說。

宋以朗的祖母去世的時候,傅雷將上海家裏的情況一五一十寫來,寄給香港的宋淇,「那封信寫得非常工整,我當時還未看到內容,便已經覺得很感動,也許內容寫的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包括訂了牛奶被誰拿走了之類的趣事罷了,但傅雷非常重視。」足見當年文人墨客之間的情誼。

14箱遺物煙火氣得離譜

宋淇與張愛玲之間的過往,已被太多人傳播渲染,也算是淵源至深的作家,最大原因便是她留下的遺產全權交給了宋家處理,後又再交到宋以朗手上。「大家都認為張愛玲有一些非常明確的意願,但事實上當收到所有東西的時候是非常混亂的。」宋以朗記得,張愛玲去世的時候,有一份遺囑交代宋淇為執行人,需要他們去清理租住的房間中剩下的東西,「清單當中甚至有提到,房間中有一個冰箱,不需要運回香港,」宋以朗笑道,「統共有14箱的遺物由海運送回香港。」而這14箱的遺物,是張愛玲晚年時候隨手收拾,非常混亂,這樣的景象,似乎與她「華麗」的形象全然不符合。誰知道寫下了這麼多蕩氣迴腸故事的一代名家,清單中提出來「冰箱不要了」如此這樣的話,實在煙火氣得離譜。

「可能因此對我來說,這些文人的距離就很近,」但他說道,「這並不是說不浪漫,而是一些非常務實的事情落到了我父親和我的手上。」

處理張愛玲的文學遺產,對於宋以朗來說只是繁複,但是不算難。反而面對父親宋淇的往事,卻是麻煩的,「因為宋淇不是一個人。」張愛玲、錢鍾書都有非常明確的頭銜,但宋淇卻只能被稱為「搞文化的」,「他既進過電影界,寫過劇本,後來因為喜歡《紅樓夢》,又寫了一些研究的文章,卻又還有其他翻譯家、詩人等等的身份。」於是,最後整理宋淇與他人的書信,才能真正從中得到宋家客廳中留下的千絲萬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