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我相信這世上緣分的奇妙，總是那麼恰如其分地出現，哪怕相遇的只是一個美妙的詞語。

那是一個冬日的下午，我在一條熱鬧的街市排隊買南瓜蛋糕。等待無聊又焦急，只好東看看西望望。

這時，一輛公交車經過，站在門口的女孩背着一個米色的帆布包，包上繡着4個字：明月雪時。我沒有看清女孩的樣子，車子轉眼就到了另一個路口，看不到了。

而「明月雪時」一下子就觸動了我。查了一下，才知道它出自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縝密》：「是有真跡，如不可知。意象欲生，造化已奇。水流花開，清露未晞。要路愈遠，幽行為遲。語不欲犯，思不欲癡。猶春於綠，明月雪時。」為什麼是縝密呢？一時間，我還理解不了。水流花開。猶春於綠。明月雪時。這該是自然吧？

明月雪時。明月雪時。單讀一讀這幾個字，已經唇齒留香了。讀着讀着，嘴角揚起了笑容，心裏的那條溪澗忽然間就流暢了，心頭的煩憂也煙消雲散了，連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清新通透。

朗朗明月，盈盈白雪，這也是一場美妙的相遇，是人間閒雅，是風致，是難得。它彷彿把我帶到一片寧謐的山林之中，清溪、古樹、小徑……泉水石上流，明月照人心。又彷彿穿越了時光，大雪3日後，跟着張岱到湖心亭看雪。「湖中人鳥聲俱絕。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空靈、寂靜、清心。

無意尋覓，卻不期然遇到了喜歡的詞語。而好的詞語就有這樣的力量，它真的可以讓你忘記周圍的喧鬧，忘記憂愁和煩惱。

其實，遇到「明月雪時」這幾個字時，我已經煩悶了大半天了，為自己多說的一句話，為自己的多事。愈活愈謹慎，愈活愈沉默，愈活愈失去了年少的那份純真和瀟灑。很多情況下，我寧願去看看書，背背古詩詞，寫點小文章，或者散散步，靜靜地觀察相遇的草木。在生活裏，我是極笨拙的人，從來不熱衷於人情交往，那種種繁瑣令我望而生畏，而這些讓我妥帖安寧。

明月雪時，就這樣在我心情黯淡的情形下向我走來，它像早起的朝陽，像溫柔的一抹笑容，像晶瑩的露珠，瞬間把我心中的憂愁融化了。在陌生的人群裏，在喧鬧的街頭，在寒冷的冬季，我為這份遇見而溫暖歡欣。

明月雪時，是不是也可以這樣理解—在寒冷的雪夜，因月亮的光輝而顯得浪漫溫情又充滿詩意。在寒涼又美好的人世，我希望擁有一顆詩心，常有明月朗照，本然從心，瀟灑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