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字牧之,是和李商隱齊名的晚唐詩人。唐朝詩壇人才輩出,杜牧出身高貴、少年成名、才華洋溢,絕對是其中耀眼奪目的明星之一。杜牧和詩聖杜甫擁有同一個遠祖——西晉大儒、名將杜預。
數百年來,杜氏就是高門氏族的代表,杜牧的祖父杜佑,既是歷史學家,也是一代唐朝宰相。
這種家庭背景,讓杜牧比一般文人更具備儒家的憂患意識。杜牧自幼研習經史典籍,字裏行間充滿了對「治亂興亡之跡,財賦兵甲之事,地形之險易遠近,古人之長短得失」的關注。作為晚唐詩人的他,面對當時社會的深重矛盾、內憂外患,懷有深切的濟世情懷,希望自己能像先祖一樣,成為出將入相的棟樑之才。
在少年時代,杜牧就研究兵法,寫下《孫子》註解十三篇,獻平虜計策於朝廷,希望振作國事。他23歲寫出了名滿天下的《阿房宮賦》,25歲作五言古詩《感懷詩》,闡述對國家治亂的政治見解,26歲進士及第,同年考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卓越的軍事與政治才華,讓杜牧早早名揚京城,可謂春風得意、少年得志。
這樣的際遇,面前應是美麗光明的康莊大道,怎能料到,迎接他的卻是來自仕途的無情打擊。杜牧僅僅被授予校書郎、參軍之類的低階官職,無法實現他的遠大抱負。半年後,他接受江西觀察使沈傳師之邀,南下洪州任其幕僚,希望以入幕為捷徑受到朝廷重用。此後,他輾轉於揚州、宣州,展開了長達十年的幕府之旅。
杜牧懷抱一腔政治熱情來到江南,關注社會局勢,渴望有所作為,然而幕府的生活相對清閒優渥,杜牧只處理一些日常公務,並未能找到施展才華的舞台。
不過,江南是繁華溫柔之鄉,流連於舞榭歌台,成了杜牧暫忘煩惱、吟詠風雅的方式。在揚州期間,他常作綺艷多情的詩歌,其風流才子之名也因此而來。
風流,是杜牧在後人眼中最顯著的標籤,但它只是杜牧人生底色中一抹浮艷的配色。江南也是山川形勝與歷史遺蹟遍布的人間勝地,杜牧在閒暇時光裏,飽覽山水、徘徊舊地,把對國家命運的思考、對個人志向的抒寫,融入他描繪的無限風光之中。江南的幾座重要城市都有他行走、吟唱的痕跡,其中以宣州一站最為重要。
兩入宣州 難忘「開元」
杜牧一生中,以幕僚身份兩入宣州。第一次,他隨幕主沈傳師遷入宣州,生活三年之久;第二次,杜牧出於維持生計和照顧患有眼疾的親屬,自薦於宣州觀察使崔鄲,在這裏生活一年多時間。
初入宣州時,杜牧正值盛年,一派「壯氣神洋洋」的風采。他以軍事家的眼光,審視宣州的戰略地位,寫下一首《題宣州》,讚其「山河地襟帶,軍鎮國籓維」,表現了對這片土地的熱愛之情。開元二十六年,唐玄宗下詔,令一批寺院以當時的年號「開元」作為寺院的名稱。江南古剎林立,宣州開元寺便是其中之一,也成了杜牧賞景遣懷的最佳地點:「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他第二次入宣州,一年之中為開元寺寫下四首詩。他下榻南樓,登臨水閣,走遍開元寺的每個角落。佛寺悠久的歷史、殊勝的氛圍,以及多姿多彩的山光水色,皆觸動了杜牧的古今之思。
這時的杜牧,經過宦海浮沉與人生歷練,在憂國憂民的心情中,增添許多光陰易逝、世事無常的滄桑感。他曾在雪夜的佛殿裏倚柱望遠,也曾在春雨的樓閣中憑欄獨酌。而其名詩《題宣州開元寺水閣》,也是在發思古的幽情下娓娓道來,頗具深沉的憂國之思與興亡之感:
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淡雲閒今古同。
鳥去鳥來山色裏,人歌人哭水聲中。
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
惆悵無日見范蠡,參差煙樹五湖東。
◆籲澄(資深中學中文、中國歷史科老師,香港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教學經驗豐富,曾出版多本暢銷中文、中國歷史參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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