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艷

小時候我以為春天是被文人墨客的詩催醒的:桃花詩裏,縱情微醺賞花;丁香詩裏,香染悠長的雨巷;梨花詩裏,風吹仙袂飄飄舉。一點點紅、一片片白、一樹樹綠,欣欣然翻開了「一年之計在於春」的始篇。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世間大概也只有大才子蘇軾在「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的世外桃源裏,端見老農與黃牛在田間地頭裏胼手胝足地耕種,盡悉捕捉到清晨第一道陽光照射下來時,略帶腥味的泥土夾雜着大自然的神秘氣息,此時統統臣服在犁鏵的步步推進之下,但見它們像波浪一樣一層又一層地翻開。婦人在河裏的大石上搗衣浣洗,河岸上「萬條垂下綠絲絛」的柳姑娘在春風的撫慰裏輕輕地舒展着自個兒的「腰肢」與另一處的桃花相映成輝。一群被寒冷禁錮了的鴨子終於在大地回暖時尋覓到了快樂,紛紛下河嬉戲,你追我趕,這溫馨的畫面被詩人與朋友盡收眼底,在這個充滿着生機與盎然的季節裏,是春天喚醒了詩人們的才情。

走過春季的路口,一場盛大而又隆重的花事正在蓄力全場。「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春天不僅在詩人眼裏充滿着生趣,而且在作家的筆下也同樣充滿了情趣。汪曾祺就曾這樣寫到:都說梨花像雪,其實蘋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麼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當我讀到這句話時,內心為之一震,如此精妙的語言把春色滿園裏每一樹花的各美其美表現得淋漓盡致,情不自禁地讓人嘆服。

放眼望去,田野裏的小麥苗已經節節拔高,綠意惹眼,油菜地裏的黃花正在招蜂引蝶,引來眾多的遊客出門踏青。但人們總是喜歡在「春欲暮,滿地落花紅帶雨」的時候憶起心底裏最思念的故人,所以難免愁緒滿懷。小時候背誦朱自清的《春》,直至今日都沒齒難忘。特別是春雨綿綿的細節描寫被我奉為圭臬: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着,人家屋頂上全籠着一層薄煙。樹葉子卻綠得發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他筆下的春天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其實人生何嘗不是如此這般,在遭遇命運「滑鐵盧」時,但凡內心堅定,也會枯樹逢春、煥然一新的,相信命運的新芽總是在期冀中悄然而至。

我在春天寫詩,或許我成不了詩人;我在三月寫生,或許我也成不了畫家。但我們都曾在這個多情的季節裏種下過希望,把春天的美躍然於紙張,也曾經一腔熱血、滿懷期待,荼蘼了一地的心事。

誰的生命裏不曾擁有過春天般的少年?誰的心裏不曾住着人生的過往?只希望來年我們還能在春天的渡口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