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上古時期已經有一種政治「價值觀」——禪讓制。在我教學生涯當中，很喜歡以「王莽篡漢」和「趙宋代周」作比較，要求學生思考為何王莽取代漢朝，名為篡漢，不合乎禪讓原則；趙匡胤同樣取代後周，卻合乎原則呢？相比起王莽，趙匡胤成皇之路似乎有更強的「被動性」。
陳橋兵變可信嗎？
根據史書《宋史》記載，公元959年，後周君主柴榮去世，由年僅7歲的郭宗訓即位，是為周恭帝。恭帝繼位一年之後，邊疆探子來報契丹南下伐周，朝廷於是派遣當時禁軍大將、殿前都點檢趙匡胤北上禦敵。趙家軍到陳橋驛時，全軍夜宿一宵。趙匡胤本人正在睡覺，夜間將士們散布言論：「諸軍無主，願策太尉為天子。」意指現今皇帝幼弱，應該擁立趙匡胤為皇帝。將士們紛紛同意，將事先準備好的黃袍披在趙匡胤身上，並高呼萬歲，擁立趙氏為帝，趙氏最後從之。此事史稱「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史書的記載，形容趙匡胤一覺醒來，忽然「被迫」做了皇帝，是真正的天命難違。
現代史家多認為此事「天命難違」是刻意描寫，並非真實。首先，邏輯行不通。趙匡胤被擁立為皇帝的時候，將士們將黃袍披在趙氏身上，但別忘記趙家軍此行目的——抵禦契丹。抵禦外敵為何需要事先預備黃袍在行伍之中？加上明黃色的龍袍是皇帝專用顏色，就連普通百姓都應該知道私藏龍袍是謀反大罪，這旅禁軍在抵禦外敵途中私藏一件龍袍，最終非預謀地擁立毫不知情的趙匡胤為帝，實在難以令人信服。除此以外，趙氏「被迫」接受帝位之後，立刻班師回朝，並且已經事先草擬禪讓詔，當天就在後周崇元殿完成禪讓禮，名正言順地成為新任君主。這一切如此順利，若說趙匡胤毫不知情，趙家軍也毫無預謀，邏輯上很難站得住腳。
其次是史書的蛛絲馬跡可以追溯，趙氏不可能毫不知情。早在後周君主柴榮年間，京城已經流傳「點檢作天子」的流言，柴榮本人也親手拿到寫有此五字的木牌，謠言在京城早已滿天飛，頗有王莽派人挖出「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石碑的意味。除此以外，趙匡胤登上帝位之後，派人告知母親杜氏，杜氏第一句的反應是：「吾兒素大志，今果然。」杜氏所說的「大志」是否暗示趙匡胤早有成為皇帝的預謀？從此兩則蛛絲馬跡當中，史家更加確定兵變主角趙匡胤毫不知情的說法不太可信。
最後與歷史經驗相關。五代武人對於擁立自己的將領為皇帝的「把戲」一定熟稔於心。後周太祖郭威，就是在北上抗遼國期間發生兵變，將士撕破黃旗披在郭威身上，郭威成功建立後周皇朝。這樣的兵變成功之後，參與的將士便成為開國功臣，利益雄厚。960年，趙匡胤的陳橋兵變其實並無新意，也是參照前東家的「創業方法」，並不新奇，只是名義上的「禪讓」。
經過分析之後，陳橋兵變此事歷史上曾發生過，無庸置疑，只是趙匡胤的「天命難違」卻難以令人信服。本質上，趙氏和王莽都是透過手段奪得前東主的政權，分別不大。不過由於史書的作者對事情或有取態，引致後世對兩人產生迥然不同的評價。
◆ 追昔（歷史愛好者，中國研究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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