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絲
到公園裏散步,從後面傳來一聲「你好」,扭頭一看,竟然是一隻鸚鵡站在主人的肩頭上和我打招呼,頭頂的幾綹黃毛豎起,像是剃了一個「莫西干」髮型,兩頰各有一塊圓形紅斑,猶如腮紅。鸚鵡略歪着頭,神情頗有幾分得意的樣子。不由想起禰衡《鸚鵡賦》裏的幾句:「采采麗容,咬咬好音,雖同族於羽毛,固殊智而異心。」堪為這種人鳥和諧相處的場景,提供了一幅輪廓準確的素描。
人類蓄養鸚鵡的歷史很長,漢武帝時,南越國就把會說話的鸚鵡作為朝貢的禮物。由宮廷掀起的馴養鸚鵡的風潮,其後又逐漸傳入到民間。從心理學說,人的大腦對外部世界有穩定、確定、可觸及的需求,用於玩賞和陪伴的寵物,便提供了部分可控制感。所以,人類蓄養寵物,看似是把關注點放在了寵物身上,本質上是自我的,是在追求精神的自我愉悅。尤其能模仿人說話的鸚鵡,更是被歷代之人賦予了傳奇的靈性,許多被記錄在稗史裏的鸚鵡故事都是情節奇幻,淒艷感人。
《開元天寶遺事》裏有一則「鸚鵡告事」:唐代長安富豪楊崇義,其妻劉氏與鄰人李弇私通,擔心事發,殺了楊崇義埋於枯井中,孰料整個過程被蓄養的鸚鵡看在眼裏。其後,官府到楊府現場辦案,目睹謀殺經過的鸚鵡突然開口舉報:「殺家主者劉氏、李弇也。」於是懸案得破。唐玄宗得知此事,頒詔封賜這隻鸚鵡為「綠衣使者」。
唐玄宗除了敕封「義禽」,自己也養鸚鵡,名為「雪衣娘」。該鸚鵡極通人性,玄宗與貴妃或諸王下棋博戲,每當局面落於下風,「雪衣娘」就會飛到棋盤中攪局,避免玄宗落敗告負。有一天,「雪衣娘」向楊玉環陳述自己昨晚做夢被猛禽抓去,命恐將盡於此。玄宗和楊玉環便教鸚鵡背誦《多心經》,以此祈福避禍。沒多久,玄宗和楊玉環在別殿觀看近臣打獵,一不留神,「雪衣娘」被一隻獵鷹抓去,應驗了鸚鵡的夢兆。1994年,從內蒙古赤峰出土的遼代契丹貴族墓壁畫群,就有《妃子教鸚鵡圖》,可見這個近乎神話的鸚鵡故事流傳之廣,影響之深。
法國小說家塞利納養了一隻鸚鵡Toto,他死後數年,故居突發火災,手稿皆燒化為紙灰,只有鸚鵡僥倖逃生。此後該鸚鵡常喃喃自語,還原與主人的對話。這一幕讓我想起看過的一個科教視頻:未來人類消失後,端賴那些被馴養過的鸚鵡重返自然,人類語言仍然會存在一兩百年。由此引發的人生短促的如夢似煙感,讓我有一種身處遙遠宇宙時空望不到邊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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