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林

幾年前，我是不認識紫薇花的。直到讀了汪曾祺先生的文章才對它感了興趣。「紫薇花是六瓣的，但是花瓣皺縮，瓣邊還有很多不規則的缺刻，所以根本分不清它是幾瓣，只是碎碎叨叨的一球，當中還射出許多花鬚和花蕊。一個枝子上有很多朵花，一棵樹上有數不清的枝子，真是亂，亂紅成陣，亂成一團。」這不凡的文采，果真具有強大的感染力。我按圖索驥，在某一個夏日，終於見到了紫薇花本尊。

原來，紫薇花一直藏身在小區的綠化帶裏，只是本人眼拙，平日裏沒注意到它的存在罷了。那幾棵紫薇樹，樹幹不是很粗壯，高度也不足2米。那年開春，我看見花匠師傅拿着大剪刀在修剪枝條，我問，師傅，這是什麼樹，樹皮怎麼這麼光滑？師傅說，這是紫薇樹，也叫無皮樹，現在修剪樹冠，樹形愈是優美，夏天開出的花兒愈是好看。

經過了漫長的等待，6月初，紫薇花兒開了。紫薇花的辨識度很高，它的花朵的確是與眾不同。我們小區裏的紫薇花色繁多，除了正宗的紫色，還有大紅、粉紅、白色等。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有紫色才配叫紫薇花，其它顏色的花朵，都有沽名釣譽的嫌疑。

通過仔細觀察，我發現紫薇的花苞着生於小枝頂端。到了花季，花骨朵和爆開的花兒摻雜在一起，亂紛紛地壓着長長的枝條，有風吹過，花枝亂顫，如舞燕，如驚鴻，輕盈靈動，顧盼生姿。紫薇花的6片花瓣像是6塊帶皺褶的裙片，圍在一起，可不就是一條完整的短裙嘛！怪不得有人說，紫薇花是自帶裙襬的夏之花。

據記載，唐代開元年間，中央決策機構中書省，也叫紫微省，中書舍人也叫紫微舍人。在中書省官署的庭院內，官員們廣植紫薇樹，遍開紫薇花，紫薇自帶貴氣，被當作庭院祥瑞植物。紫微，也就是紫微星，象徵着吉星高照。紫薇沾了同音的光，自然也是高貴無比。

唐代詩人白居易在中書省任過官職。他寫下了《紫薇花》，詩云：「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微郎。」詩人無聊之時，和紫薇花面對面，深情對視。詩人是紫微郎，他和紫薇花相看兩不厭，是自戀，也是自愛。 詩人對紫薇花的熱愛，不隨着年齡增長而減弱。他的另一首《紫薇花》：「紫薇花對紫微翁，名目雖同貌不同。獨佔芳菲當夏景，不將顏色托春風。」白居易深愛紫薇花，每去一處，他的庭院裏都有他親手培植的花樹。他戲謔自己為「紫微翁」，當然，他面前的紫薇也不是當年的紫薇。紫薇花在夏日裏吐露芳華，不爭春，是它們的品性使然。透過詩句，可以體會到詩人恬淡的心境。

紫薇花與紫微官署關聯密切，曾經被詩人們稱為「官樣花」。有了這樣的名號，誰人不愛紫薇花呢？

二姐夫愛養花，我二姐投其所好，經常從大集上買些便宜花草回家，往往是養着養着就夭折了。二姐夫親自出馬，去花卉基地買回來了兩棵花樹，一棵是紫薇，另一棵還是紫薇。賣主說，這種花樹，壽命長，花期也長，門前種棵紫薇樹，年年吉祥又如意。門前開了紫薇花，家中富貴又榮華。二姐夫聽見吉祥如意和富貴榮華8個字，十分動心，每棵1,000塊錢的價位，他不再嫌貴，當機立斷買了兩棵。好事成雙嘛！

拉回家的時候，二姐幫着卸車。當她得知兩棵紫薇樹共花了2,000塊錢，可把她心疼壞了。她說，這些東西不當吃不當喝，純粹是糟蹋錢，我看，你是不想過日子了吧？二姐夫說，你婦道人家，懂啥？這是紫薇，賣花的老闆說了，紫氣東來，升官發財，我這是為了咱的後代着想，才咬咬牙買下來的。二姐不再吱聲。

去年暑假，我回老家，特意去二姐家看紫薇花。正逢花期，兩棵紫薇樹開出不同的花色，一棵是紫色，另一棵是大紅色。有了紫薇樹，二姐家的院子變得十分喜慶。二姐說，買來的時候，紫薇是在方方正正的水泥大花盆裏栽培着，你二姐夫覺得土太少，影響根系發展，就把紫薇樹移栽到牆邊的花壇裏了。你二姐夫說，養紫薇樹家庭風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說，當然是真的。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我從網上搜了一個關於紫薇的故事，稍作加工，講給二姐聽。

古時候，民間出現了一種兇惡的野獸，名字叫「年」，牠在人間作惡多端，無數次傷人害畜。玉皇大帝派紫微星下凡，降服惡獸。紫微星出馬，「年」立刻慫了，乖乖俯首就擒，紫微星將牠鎖進山裏，不允許隨意出山。為了監管這頭惡獸，紫微星命令天上的紫薇仙子，常駐人間看守深山。紫薇仙子有一種威懾邪惡的力量，從此，惡獸再也不敢出山惹是生非。紫薇仙子給人間帶來平安祥和，人們愛戴她，都想時時看見她的倩影。善解人意的紫薇仙子便化作紫薇樹，再也沒有離開人世間。傳說，紫薇花開在哪裏，哪裏的人就會得到美好的生活。

我二姐聽了美麗的傳說，直誇二姐夫有眼光。我對二姐說，紫薇樹壽命很長，能活500歲以上，而且它的全身都是寶。把紫薇樹的根、葉、花採集下來，炮製成中藥，既能清熱解毒，又能止血止痛。二姐笑着說，不得了了，你二姐夫這是買了兩棵寶貝回來呀！那天，我圍着兩棵紫薇樹轉來轉去，詩興大發，寫了兩首打油詩，發在了親友群裏。《詠紫薇》其一：「何處運來官樣花，花開富貴若流霞。香氣引來鳳蝶舞，祥雲籠罩幸福家。」其二：「一樹紫色花，開在好人家。夫妻恩愛久，兒孫福氣大。」外甥和外甥媳婦都在群裏，他們得知我是為他家的紫薇花寫的詩，非常激動，夫妻倆各發了10元紅包，諸位親人搶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