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秀珍

「我不是裁縫,我不想做裁縫」。曾對母親說。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我和家姐將初、高中畢業時,母親對我們說︰「如果考不上沒書讀,一人去學一樣手藝吧。」母親沒文化,卻十分重視學習教育,為母則剛,父親在我10歲時意外走了,母親沒因此讓我們輟學,還怕「沒書讀」,建議學手藝,好謀生。

那時的我,對什麼都充滿着好奇,不是不喜歡裁縫,而是把裁縫作為職業和謀生的手段,覺得太枯燥。我對母親說︰「如果考不上中專或者高中,就去學攝影吧。」彼時,好像剛有傻瓜式照相機,拍照有美景,有倩影,拍照更有趣。這是我在初三時期的簡單而又真實想法。

八十年代初期,在農村,缺吃少穿,物質匱乏,生活貧瘠。記得一年能添一件新衣就不錯了,其餘多是撿大的穿過縫縫補補的舊衣服。做衣服扯布要憑布票到供銷社門店,沒布票是不行的。一個家庭一年分多少布票,做幾件新衣,誰做新衣,要計劃着用。記得小隊裏的人上門分布票時,嗓門提得老高,當母親迎過去後,她們竊竊私語,生怕我們聽見似的,大概說家有幾口人,分多少票,比去年多了或少了,再看母親臉上的表情,猜得幾分。隨後,母親把布票鎖進她房間的抽屜,夾在筆記本裏,小心翼翼保管起來,生怕丟失。好在不知不覺中店舖多了,買東西不需要票證了,布票逐漸退出流通,成為一種時代符號、一種記憶。

裁縫是一個古老的職業,擁有幾千年的歷史。在中國,裁縫可追溯到新石器時代。戴冠穿衣改變了原始的裸態生活,人類就此進入文明生活。裁縫曾經是不錯行業,八十年代中後期,隨着改革開放,裁縫店除集體的外,個體應運而生,憑手藝「吃飯」,挺吃香。只是,不是人人都能學會做裁縫的。為節約開支,多是由姑姑量體剪裁,母親利用農閒或是挑燈縫製。其實,從小耳濡目染,加之好奇愛探索的性格,小學二、三年級已經學會踩縫紉機。剛開始踩縫紉機踩的速度與腳踏板和輪子的節奏合不上,輪子老逆方向轉,如果上了線,只聽「哢嚓」一聲針砸斷了,剛開始走線時,總是歪歪扭扭,線與線常「打架」,裁縫並不是那麼好學的,一般從學徒工到能獨立裁剪、製作需要花3年時間,有時3年也未必能學成的。

四姐高中畢業後真去學裁縫,先在鎮上個體門店學一年半,後又去泉州學一年半,回來後,沒有做過幾件像樣的衣服,不是袖子的接頭處裁剪得不自然、不妥帖,就是領口開得不好等,最終也沒能去開店。

初中時期我已成為母親裁縫小幫手,用縫紉機縫補衣褲、車鞋墊,為新衣縫扣眼等簡單工作。初中畢業後,我開始在外求學。小時候栽下的「裁縫種子」慢慢生根發芽,在寒暑假有空閒時,總不忘在縫紉機上「搗鼓」點動靜,用母親用剩的布頭,在布頭上劃線、裁剪,縫製小衣褲。已經工作的二姐看我喜歡「搗鼓」縫紉,剪一塊帶豎彩條棉布,我用穿過的褲子摺好,再平鋪到布上劃線、裁剪,在我的琢磨和母親的協助下,做出一條與眾不同的睡褲,把用剩的布頭在褲腳上縫上摺邊,睡褲一下變得「時尚」。為日後做業餘的「裁縫」奠定了不小的信心和勇氣。

九十年代初期,學校畢業的我有了一份體面的工作,那時社會經濟也逐步發展起來,物質相對豐富了,家裏也寬裕了許多。工作之餘,我又開始摸索起「裁縫」,搗騰一些技術含量不高的裙子、寬鬆的衣褲等,常省錢買《上海服飾》、《瑞麗》等時尚雜誌,終在1995年的一天,從《上海服飾》雜誌裏結合實踐悟懂了裁剪量體公式,興奮之餘,立馬跑去市場扯二塊布料,照着書裏的公式,量好身形尺寸,有模有樣的裁剪、縫紉,終縫製出得體合身衣褲。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走上一條業餘「裁縫」之路。此後的十年間恰逢個體裁縫業最盛行之時,為做得更加精緻,恰巧同學表妹開裁縫店,手藝極好的,於是到她店舖進修了半個月,解決在細節上遇到的一些問題。自此,從簡單有創意的時裝再到西服西褲等全都拿下,之後,着裝的獨特新穎,成功吸引了許多的粉絲慕名前來,利用業餘時間樂此不彼,不收酬勞為家人、朋友製作與眾不同的服裝。好在那時年紀輕、精力旺,母親看我為縫製忙碌到深夜的身影,常說︰「你呀,真是自討苦吃。」當他們穿上我縫製的衣服,成就感油然而生、自豪感爆棚,足矣。到如今,最值得驕傲是漳平建市5周年,由我編導的節目《採橘姑娘》,20多個姑娘所穿的服飾,從挑選布料到設計、裁剪、製作等均出自本人之手。

到本世紀初期,因工作常加班加點,又因成家生了寶寶,慢慢的裁縫離我漸行漸遠。彼時,物質也極大豐富了,人民生活也逐漸富裕起來,製衣已發展為工廠化流水線,個體裁縫業逐漸褪去昔日的光環,落下成衣製作主角的帷幕。

我不做裁縫,卻做了十餘年的業餘裁縫。人生之路,一個時期有一個時期的遇見和美好。裁縫是我一生不可磨滅的美好遇見和經歷,值得炫耀與驕傲。執着是一種精神和態度,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自學亦能成才。在人生途中,抱有對事物好奇和探索之心,願花時間和精力研究和實踐,必有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