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中華

火花是火柴商標和火柴盒貼畫的雅稱,它與郵票、煙標、酒標收藏一起在世界上並稱為四大平面印刷品收藏。

火柴,近代也稱為「洋火」,火柴盒上的貼畫品種繁雜,大多取材於當地民俗與風景、動植物。

在液體打火機普及之前,火柴是人們生活的必需品。點燈、做飯、抽煙、燃草……大凡需要用到火,都須由火柴提供火源。

上世紀八十年代,長汀火柴是全國聞名的。我在城裏的表叔(舅公兒子)王誌飛就是火柴廠的經理,當時廠裏效益好,工資很高。那時他三兄弟在進修學校附近蓋了一座房子,造價一萬多元,在我們年幼心中是不可想像的天文數字。我每年正月都與父親、哥哥翻山越嶺走路七八個小時去他家拜年,住上一夜,感覺是住上了仙宮。

長汀火柴廠的火柴品牌很多,有紀念碑、松毛嶺、芳香、龍州大廈、雲驤閣……其中的芳香牌火花我最喜歡,畫面上一根紅頭火柴,「慈啦」擦燃了,橫伸出右邊,火焰由內到外分別是白、紅、黃、綠、藍五種顏色,色彩鮮艷奪目,構圖簡潔漂亮。最常見的是「和平」牌火柴,一女一男兩個小朋友抱着一隻和平鴿,笑盈盈地站在一起,以紅色為底色的這種火柴,那時幾乎家家都要使用,當時司空見慣,不以為奇,現在看到,卻分外親切。

在那個無火不成炊,無火不能煙,無火夜黑暗的年代,火柴在人們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要煮飯了,把柴草塞進灶堂,從旁邊的灶縫取出火柴,用拇指推出火柴內盒,右手取出一根,在火柴盒旁側那黑色的條狀磷片斜向一擦,「慈啦」一聲,伴隨着一小股輕微的刺鼻味,便擦燃了火柴。把灶內柴火點燃後,要馬上把火柴的火星熄滅,以防火災。

火柴受潮無法點燃,因此要把火柴盒放到乾燥的地方保存。火柴磷片用久磨舊了,就光滑不粗糙了,顯出一條條白色的擦痕,就很難擦燃火柴,這時,你要耐心,擦火柴時對準黑磷較多的地方,不能太用力,太用力容易把火柴折斷。小時候,我覺得火柴一直難以擦燃是最令人生氣的事。實在點不着又沒有其它備用火柴時,只好趕緊到供銷社買個新的,那時家裏窮,一般沒錢買上5盒、6盒,通常是買一、二盒,有時遇上店裏也斷貨了,只好向鄰居借用一下,送回時千恩萬謝的。

年少的夏夜,月亮如含羞出閨的美人,撩開了神秘的面紗,漸升於東山之上,皎潔了整個小山村,星星躲在雲層裏,我們在屋外的草坪納涼,父親這時總要拿出煙袋、煙紙,捏一小把自製的煙絲橫放到煙紙正中,用手指捲實成棒狀(有時也捲成喇叭狀),再用舌尖的唾液把封口黏住,放入口中抿住,再擦亮火柴,把煙點燃,美美地吸上幾口。我們從小就不喜歡煙味,嗆人。但我喜歡看着父親那陶然滿足的舒適表情,抽完煙,父親就開始給我們姐妹講故事、唱歌,伴隨着蟋蟀與草蟲的唧唧聲、青蛙「呱呱」地在附近池塘鳴叫,夜是那麼安詳寧靜。坐在小竹椅上,仰望藍黑的天宇,星星忽閃忽閃地眨着眼,定眼細看,才發現夜空裏的星辰愈來愈多,一顆亮星的旁邊總是躲着一顆暗淡的小星,想數也數不清楚,這時,我會想像看不到的星星後面又會是什麼呢,天空,有盡頭嗎?天上有人嗎?月亮裏是否真的有嫦娥和月亮婆婆?是否真的種有怎麼也難以看清的桂花樹?

最揪心的是,父親遇上苦惱的事了,他一聲不吭地坐在大石頭上,猛吸一口煙,然後聽到他發出「唉」的嘆氣聲。這時,我知道父親一定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但年少無知的我們自然不懂父親到底苦惱什麼事情,我們唯一應該做的就是不去打擾他,自己找小夥伴們玩捉迷藏遊戲去。小時候的語文課本中有一篇文章叫《賣火柴的小女孩》,記憶深刻,文中講述了大年夜的街頭又黑又冷,一個乖巧、美麗的賣火柴小女孩,在飢餓、寒冷、孤獨中5次擦燃火柴,在火光中看到不同的幻象,最後在幻想中微笑着凍死在街頭的悲慘故事,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罪惡,表達了對小女孩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在我飢餓的童年裏,我對安徒生這篇著名童話的內涵理解不深,我只是一直憧憬想像「那噴香的烤鵝是什麼味道?一定很好吃吧?」想着想着,嘴角便要流出口水來了。並且非常想自己擁有一盒像這小女孩所賣那樣的火柴,因為擦亮這火柴可以看到奶奶,看到聖誕樹,看到烤鵝。

入夜了,擦燃火柴,點亮煤油燈,微弱的燈光下,母親納鞋底的背影投在牆上,龐大而厚重,母親一邊輕聲反覆地唸着「南無阿彌陀佛」,時不時把鑽尖放到頭髮上擦一下。我們在燈光下寫作業、畫畫,老鼠突然從腳邊竄過,驚嚇得丟了筆逃離房間,半晌才怯怯地回去。我購買了一本火花集,收集的火花都是從火柴盒上揭撕下來使用過的,其中一張還帶有磷片。我不知道這些火柴為多少人點燃了做飯或油燈的火焰,但我覺得收集者能把火花從盒面小心地揭開,並耐心地黏貼在這大筆記本中,他,就是個有生活趣味的人。

「慈啦」一聲火柴燃,炊煙裊裊處,煙火人間處,處處充滿家的溫暖。如今,隨着電燈、液體打火機、電炊具的普及,火柴早已被淘汰了,躲進了歷史的塵煙裏,成為我們童年深處難以忘懷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