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港故宮館早前展出乾隆彩雲蝠壽字金龍紋男龍袍。 資料圖片

清人李伯元在《莊諧詩話》中記載了乾隆皇帝一個賞雪的故事。那日,乾隆見雪後初霽,景色幽美,金碧輝煌的皇苑,竟成了粉妝玉琢的水晶宮。他一時興起,吟起詩來。吟了幾首,意猶未盡,可惜身旁隨駕的只是幾個太監,並無翰林大臣。

他為了不負自己的雅興,遂鼓勵幾個太監各賦一詩,佳者有賞,也好湊湊熱鬧。幾個太監當然作不了詩,只好拚命求饒。在討價還價後,得一折衷辦法,就是四人用聯句方式,合力共創一詩。首先,一位最年長的太監被指定起頭作第一句。他委委屈屈地左顧右盼,突然抬起頭吟道:「黃狗身上白。」

第二位太監倒也反應敏捷,立即接着道:「白狗身上腫。」乾隆笑得前仰後合,直搖頭說:「俗不可耐!俗不可耐!」目光剛巧投向遠處雪景,第三位太監像受到啟發,也即吟道:「回頭看起來。」

乾隆等了半天,也沒有人可以接上。這時,一個拿着掃帚竹籮,負責掃雪的小太監跪前奏上一句:「江山一籠統。」乾隆重吟此句,覺得今次是出來賞雪,詠雪是主題,而天下一統,是大好意頭,倒覺得小太監聰明伶俐,所以也有打賞。

皇上命太監賦詩聯句之事,翌日就傳遍京城,立即有人繪影繪聲地記入書冊裏。不過,事件是否真實?詩又是否真?原來據明朝人楊慎的《升庵詩話》所記,唐代人張打油早就有一《雪詩》相似,全文是:

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看起來,兩首詩大部分相同,內容不必深究,而兩者都是俚俗之語,全無詩味,唯有滑稽可笑,聊博一粲。既是「詩借人傳,人以詩名」,後來的人就因這首詩的作者叫張打油,大家就戲稱這種詩叫「打油詩」,並作為一種詩體,一直流傳下來,成了文壇、民間、小說中的話題。

「打油詩」,在《辭海》和《辭淵》都立有條目,介紹它雖然不太講究格律,也不注重對偶和平仄,但一定押韻,亦通常是五字句或七字句組成。它常被用來對社會百態作出嘲弄及譏諷,也可以作為謎語。內容和詞句通俗詼諧,要求的文學知識和典故不多,便於普通人口耳相傳,也是對生活的一種抒發。

「打油詩」創作起來較易,便於廣大群眾接受和記憶,亦較易於社會中流傳散播。張打油既是這種詩體的開山祖師,自有一些故事關於他。明人李開先的《一笑散》便記載了一段故事。

一天,一位參政官員見議政廳的粉牆上寫了一首詠雪的詩,詩文是:

六出飄飄降九霄,街前街後盡瓊瑤;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

讀到最尾兩句,參政大怒,問是何人膽敢在他的議政廳粉牆上寫上如此粗鄙庸俗之句,要差役立刻將人捉拿。不久,差役帶來了張打油,指詩是他寫的,可治他的罪。張打油當然否認,並說可考考他,以證真假。

當時正值南陽軍情緊急,南陽守備派人來求救。參政遂命張打油以此事為題,賦詩一首。才思敏捷的張打油即脫口說出第一句:「天兵百萬下南陽」,參政聽了,覺得很貼題,也很有氣勢,或者怪錯人了。怎知張打油一口氣的將下面幾句說出:「也無救兵也無糧;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爺的哭爺,哭娘的哭娘。」

這輪到參政哭笑不得,也欣賞他的才情和機警,就放了他。

李開先和其他的民間傳說都記下一些張打油的「打油詩」,而乾隆命太監聯詩,未必屬實,可能只是文士一時打趣,或穿鑿附會來湊湊高興。有時一些「打油詩」也有諷刺時弊之作用,有時又嬉笑怒罵,以幽默手法來作批判。

乾隆喜歡詩詞,自古帝王無出其右,而其中不乏「打油詩」,例如一次有一翰林答錯了,把作為祭祀鎮邪的神俑「翁仲」寫作「仲翁」,乾隆就作了一詩來幽他一默,詩曰:

翁仲如何說仲翁,十年窗下欠夫工;

從今不許為林翰,貶爾江南作判通。

此詩的確每句都故意有個名稱顛倒誤寫,頗具幽默感,只是那位被貶為通判的翰林,就一點也笑不出了。自古至今又確實有很多文學著作,或民間傳說,均對時事、社會和政治,以「打油詩」來作出一些批判,頗能諷刺時弊,又發人深省的。

◆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逢星期三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