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8座古墓葬，16,000餘件（組）出土文物，橫跨2,200餘年歷史。」位於漢、唐長安城北的洪瀆原，自戰國以來便是富家豪族聚居地。2020年6月至2021年11月，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對這裏進行了再次發掘，不僅出土眾多珍貴文物，同時亦獲取了大量的珍貴歷史信息。陝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李明認為，中國考古史上從未有過在同一墓地發掘墓葬數量如此之大、等級如此之高、延續時間如此之長的先例，陝西洪瀆原考古新發現蘊含的巨大信息量，足以續寫半部北朝隋唐史。◆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李陽波 圖：受訪者提供
洪瀆原又名咸陽原，是渭水與涇水的分水嶺。早在漢代，洪瀆原上就陸續修建了漢高祖長陵、漢惠帝安陵、漢景帝陽陵、漢武帝茂陵、漢昭帝平陵，號稱「五陵」。北朝晚期至隋唐時期，這裏又成為京師長安附近的高等級墓葬區，也是唐朝詩人白居易《琵琶行》中「五陵年少爭纏頭」的地理源頭。
從東漢開始，洪瀆原流行成排分布的家族墓地，特別是隋唐時期，這裏是除陪葬帝陵外等級最高的墓地，埋葬的墓主多數係皇親國戚、高官顯貴，並見諸史籍。此次發掘共清理了戰國、兩漢、西晉、十六國、北朝、隋、唐、宋、明、清等3,648座古墓葬，出土文物16,000餘件（組）。而結合此前的發掘，唐駙馬都尉豆盧建墓、上官婉兒墓、太平公主駙馬薛紹墓等一批歷史人物的墓葬重見天日，不僅解開了一系列歷史謎題，也補充和完善了大量的珍貴歷史信息。
胡人馴馬圖 牽駝圖最為生動
「墓園內外有多座家族成員墓葬，且類型豐富，是此次發掘所獲的全新發現。」據考古工作者介紹，一般來說，墓園內並列2座同時代墓葬的，應為夫婦異穴合葬。此次發掘的唐康善達墓是一座帶封土的5天井磚室壁畫墓，而與其並列的一座5天井單室土洞墓，則形制規格小於前者，時代晚約20年，推測為夫婦異穴合葬。
據悉，康善達曾任唐咸陽監，家住原州（今寧夏固原），是初唐時代的馬政官員。據墓誌記載，康父亦任牧監，家資饒富，「谷量牛馬，山藏丹寶」，很可能是原州粟特人。
該墓墓道壁畫所繪的馴馬、牽駝者皆為胡人形象，或許與墓主人的族屬和生前生活經歷有關。其中以胡人馴馬圖和胡人牽駝圖最為生動。壁畫中胡人深目高鼻，身體後傾，左手牽韁，右手揮鞭，正在馴服一匹低頭掙扎的白馬。出行隊伍內可見華蓋、誕馬及持弓箭的侍從，隊伍下方有數條靈蹄獵犬，或趴臥、或昂首張望、或奔跑。
張虔威墓凸顯「玄武門之變」前形勢
此次發掘還發現了唐代著名將軍張虔威墓家族墓園，特別是居於墓園西側的張虔威墓，下葬於唐武德九年（公元626），隨葬器物完全是隋代風格。從其墓誌文敘述來看，張虔威從武德二年起一直擔任中央宿衛軍府長官右武候將軍，可見是唐高祖李淵的親信。
引人關注的是，張虔威墓誌文還專門提及張虔威之死：「天子震傷，儲君悼惜，賻賜之隆，有加恒數。」此「儲君」即當時的太子李建成。在「玄武門之變」發生前一年，身為高祖親信且係太子一黨的張虔威，在擔任中央禁軍長官的同時兼任中央財政長官太府卿，或可顯示出武德末年唐朝廷劍拔弩張的緊張形勢。
「玄武門之變」是指唐高祖武德九年，唐高祖李淵次子秦王李世民為求自保，在長安城太極宮玄武門親手射死了太子李建成。之後李淵立李世民為太子，兩個月後禪讓皇位，是為唐太宗，年號貞觀，從此開啟了23年的「貞觀之治」。
武則天恩寵皇宮門禁「銅魚符」隨葬
武則天母親楊氏家族，是北朝和隋唐時期的名門望族，楊氏家族從北周起就葬於洪瀆原，隋唐以後子孫祔葬，各自規劃墓園，形成了龐大的洪瀆原楊氏家族墓地，延續數百年。此次發現的楊全節墓園，南北長104.5米、寬80.5米，面積約合唐代方62步，恰好對應唐開元以前四品官員的墓田面積規定。
據介紹，楊全節是武則天的外表兄，任太子左內率，很可能是武則天監視太子李弘的眼線。他的兩個孫女，一個嫁給唐玄宗李隆基，生了唐肅宗，被追封為元獻皇后。另一個嫁給唐中宗的太子李重俊，是為節愍太子妃，可見楊氏家族在唐高宗和武周朝的外戚地位。楊全節墓出土的左內率銅魚符，是他當年出入皇宮的門禁憑證，十分罕見。按照唐代制度，不刻姓名的魚符離任需要上交，楊全節墓隨葬的實用魚符，很可能與武則天的特殊恩寵有關。
楊全節墓園出土的系列墓誌皆言歸葬先人舊塋，且世代贈官，顯示了楊氏家族數百年持續維護家族凝聚力和政治地位的努力。武則天母親、楊全節的姑母楊氏的順陵，即位於楊全節家族墓園東北2.6千米，這也是楊氏在生前要求歸葬其父楊達祖塋。
唐玄宗孫女不能與夫王千齡合葬
唐代皇室成員一般葬制奢華，但在此次發掘中卻發現一種非常罕見的特例，唐東陽郡主墓與其夫王千齡墓分別位於墓園內外。據悉，東陽郡主是唐玄宗廢太子李瑛之女，8歲喪父，33歲才被唐代宗封為郡主，下嫁京兆府戶曹參軍王千齡，兩人育有一子。
雖然東陽郡主出身皇室，但由於其父被廢，也累及自己，不僅下嫁州縣中級官吏，其去世後亦不能享受到與其地位相匹配的葬制。考古工作者發現，東陽郡主的墓園規模不僅低於她從一品命婦的身份，只相當於四至五品官員的級別，且墓葬位置明顯偏西，東部預留的空位很大概率是留給王千齡的。
但可惜的是，王千齡的葬禮係其後妻弘農縣君楊氏所安排，楊氏並不希望王千齡與東陽郡主合葬，所以將王千齡墓安置在郡主墓園外以東約60米，以便自己將來與丈夫合葬，但最終也未能如願。這處墓園亦生動地反映了唐代婦女的個人命運和家庭地位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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