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把酒祝東風①　　歐陽修②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③。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註釋

①浪淘沙：詞牌名。詞分上下片，每片押四平聲韻，全詞共五十四字。

②歐陽修：字永叔，號醉翁，晚年號六一居士。北宋著名文學家，詩、詞、散文、史傳俱成就卓著。

③從（粵：鬆sung1）容：舒緩悠閒的樣子。

語譯

我端起酒杯向東風祝禱，請與我一起放鬆休閒吧。在洛陽城東兩旁垂柳依依的道路，正是往日攜手漫步，結伴賞花之處。

總是苦於聚散太匆匆，真讓人遺恨無窮！今年的花比去年的更艷紅，明年的花會更美麗，可惜的是，卻不知會與誰一同看花呢？

賞析

本詞起句落筆不凡。東風本是無情物，並非祝禱的對象。或謂「東風」指東方或春天的神明，即便如此，也非凡人的朋友，可以請求「且共從容」。我們的大詞人未免有點「癡」了！此句其實並非歐陽修獨創，唐代詞人司空圖在《酒泉子》中寫道：「黃昏把酒祝東風，且從容。」歐陽修把與時間不合的「黃昏」裁走，而於「從容」前著一「共」字，將人與東風打成一片，把兩者的心扣在一起。上闋短短五句，由惜春而到惜花，再由惜花寫到惜友，詞意幾番曲折，但寫來行雲流水，毫無吃力的跡象。

下闋看似不事修飾，沒有令人難忘的意象，沒有巧妙的修辭技巧，只是直述心中感歎。作者由惜花惜友之情，歸結到人生聚散太匆匆的哲理思索；由眼前的花，聯想到接連過去（去年）、現在（今年）、未來（明年）的時間意識。其情深意遠，頗能啟人以思。

法國作家羅曼·羅蘭有言：「友誼是畢生難覓的一宗珍貴財富。」友誼與財富，誠然可貴，是人人心中所求的。然而，友誼這種財富，有一點與金錢的財富截然不同——金錢的財富越經分享便越少，友誼的財富越經分享便越多。歐陽修看到好花，便油然生起與朋友同賞之意；看到春光易逝，便悟出朋儕聚散之無常。由此可見，友情穿越古今，無分中外，我們必須加以珍惜。

施仲謀（香港教育大學中國語言學系教授）、李敬邦（香港教育大學中國語言學系項目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