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寶》（上下）

作者：吉田修一

譯者：劉姿君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吉田修一的小說一向有濃厚的地域實感，而且與他的長崎出身密不可分，以往的《7月24日大道》聚焦於長崎市中心，而名著《惡人》則縱貫九州各地，均是動人心弦的出色作品。事實上，即使把舞台定於長崎以外的地方，吉田修一的地域視野從不鬆懈，諸如《公園生活》的東京公園，又或是《地標》的大宮、《平成猿蟹合戰圖》的新潟，乃至走出國際的《路》中台灣等，每一次他均不厭其煩把各地景色的細節仔細無遺加以再現，成就獨樹一幟的人文風景。

這次據稱為吉田修一人生力作的《國寶》，以歌舞伎世界為舞台，但當中同時亦牢牢鎖定以長崎為重心，與以往的作品可謂一脈相承。今次的主角喜久雄，在小說中成為了日本的「人間國寶」，得享最高的藝術榮譽。也令人勾起現實中對真正以「女形」馳名的「人間國寶」坂東玉三郎的聯想，而玉三郎出身於料理之家，與《國寶》提及位於丸山的料理店「花月」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也可謂暗中有呼應的地方，不過當然其他的人生經歷便大有不同，小說比現實的起伏自然更加引人入勝。

「花月」是《國寶》劈頭便出現的主場景，喜久雄是長崎黑幫立花組頭目權五郎的兒子，劇始於立花組在「花月」舉行盛大的新年會，但當中卻被盟友背叛，於是在飛雪光影中，各黑幫便在「花月」大打一場，而權五郎亦在此身受重傷，後來輾轉也因此而身死。「花月」位於長崎的丸山，而丸山與江戶的吉原及京都的島原，一向並列為三大遊郭——即我們所謂的風月場所花街柳巷。「花月」前身是引田屋，自從長崎因為外國人的關係建成出島後，翌年即1642年便正式開業，一直是地標名店。成為「花月」後，也是少數保留丸山風味的傳統料理店，今時今日也是觀光客頻繁出入之地。

「思案橋一帶距離曾是花街的丸山相當近，是長崎首屈一指的鬧區，當時以擁有上千席位傲視業界的歌廳『十二番館』及『銀馬車』為中心，整條窄巷裏高級夜總會、餐館櫛比鱗次，搭上長崎在地產業巨頭三菱造船廠業績勁揚的力道，每晚都熱鬧得像廟會。」（《國寶》上頁54）

上文提及的「十二番館」及「銀馬車」均屬長崎歡樂街實際存在的店舖，兩店的樂隊都有為長崎而寫的名曲，流傳甚廣，前者為〈思案橋藍調〉，後者是〈長崎今天也下雨〉，也是另一重的文化地標。與此同時，日本的造船業於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業績規模已超越英美，成為全球造船業的第一大國，而當中至為彪炳的代表企業正是三菱造船廠。所以在思案橋豎立起銅像的歡樂街，正是當時醉生夢死的銷金窩。

而吉田修一同時選擇了黑道世界為背景，剛才提及的權五郎，名字也取自歌舞伎世界中名為「暫」的鎌倉權五郎而來，他從一連串的九州黑幫仇殺中脫穎而出成為話事人，故事正好由他傳奇一生的結束而開始。

「戰後的長崎，在經歷原爆被夷為平地的荒地上先蓋起簡陋的小屋，接着黑市興起。無論哪個地方，只要有了市場，愚連隊（即指不良少年集團）便應運而生，與戰前延續下來的黑道摩擦不斷。權五郎正是出身愚連隊。」（《國寶》上頁16）

以上的也是當時的長崎黑幫實況，事實上黑幫的紛爭無日無之，連一般市民也往往被牽連在其中，後來部分幫派更勾結海外勢力，尤其是與台灣的黑道結盟，而從事的盈利活動，也從傳統的黑幫經濟（由收保護費到營運花月場所等），到改以偷運藥物及槍械為主。權五郎代表的正是舊時代的黑道義氣大哥大，可惜也因適應不了時代變化，被夥伴背叛而身死——當然，也由此而啟動了主角喜久雄波譎雲詭的一生。

這就是大家愛看的吉田修一，你永不用擔心小說的背景細節，他一定不會令人失望。●文：湯禎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