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雍也》篇記載了一則有關政令繁簡的討論,仲弓(冉雍)問孔子有關魯人子桑伯子的情況。據劉向《說苑·修文篇》記載︰「孔子見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處(家居生活)。」子桑伯子在日常生活中時常不穿衣帽,這猶如有人不論在什麼場合,經常穿汗衫短褲,這種情況今天雖然可以用人權自由等理由來開脫,但衣着得體始終是修養的問題,「不衣冠而處」在今天尚且不適宜,何況在古代講究禮儀的社會,這關係到對人對事對己是否有所敬的問題。然而孔子對子桑伯子的整體評價是:「可也簡」,表示認可,而「簡」則不煩,指政令簡要,如此則不擾民,這是孔子認可子桑伯子的根本原因。
仲弓就孔子的評價分兩個方向回應,「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如果為官者在日常生活中以「敬」為首出,而管治老百姓則政令從簡,所謂自處以敬,臨民以簡,則是可以的。另一方面,「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如果為官者的私人生活太隨便,而於管治百姓出令簡要,如此則自處與臨民皆簡,那豈不是太苟簡了一點嗎?由此而言,行事簡捷,施政簡要背後的精神必須是道德的,而最簡單的檢驗方法便是看一個人的生活態度能否持敬。「敬」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是一個人內在的道德精神對自我思想行為的規範約束,由居敬而表現出來的言行都是負責任的,然若苟簡生活處事,則所作所為俱沒有責任上的保障。
孔子同意仲弓的觀點,說:「雍之言然」(仲弓的說話是對的)。孔子並非不知道修身為從政之基,而是側重說明為官者當以生民為念,而施政良窳,判斷標準之一是「簡政」,這與老子「貴言」的意思相合。「言」指政令,以政令為貴,故不輕出政令,因政令多必擾民,政令繁必成「苛政」,而苛政猛於虎,苛政不但擾民,抑且害民。仲弓居敬行簡之說,正是儒門政治思想之正論,格致誠正則禮義充身而有敬,賢能政治而後可能。居簡行簡則質重少文,人文思想無法開展,禮樂不易範身,適成荀子所批墨子學說「大儉約而僈差等」(太注重儉約而輕慢了上下尊卑)的精神。
●鄧立光(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國學中心主任、國際儒學聯合會理事、國際易學聯合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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