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收藏的古蜀玉器頭像面具

嚴謹的考古學家堅持有一分物證說一分話,這是正確的,但考古只是在證明歷史,在證明考古點中所生成的「點性歷史」,點性歷史只有發展成線性歷史,才是一部經得起挑剔的歷史。不久前媒體披露經科學手段測試,是次三星堆遺址考古出土物的斷代在商代晚期,對此一些粗心之人或許會以為三星堆文明是距今 3100 年左右的一支華夏文明,或是認為中國文明起始於商代,筆者將在今期文章中結合拙作《祖源記憶》放大一些三星堆考古的細節之處。●文: 楊永年

線性歷史的建立是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的共同努力,考古的完成既要有田野考古又要有社會考古。歷史的敘說,既要有邏輯思維,還得有形象思維。李濟先生說得好:「要預備寫一部中國上古史,我們不僅需要科學家,也需要文學家。不僅要參照鐵的事實,也需要若干活的想像。」

筆者在拙作《祖源記憶》書中(四川文藝出版社,2018)曾指出,以三星堆遺址為代表的古蜀文明,是炎帝族群培植的紅山文化,經過民族大遷徙,血源大混化,祖源大整合,文化大融匯,在距今 4800 年左右,先後在古蜀上演的炎帝文化的最後輝煌。是與黃河文明並駕齊驅的長江文明的源頭之一,或許是最重要的源頭。這次三星堆遺址的考古出土,我以為對拙作中提出的系列「猜想」從某種方面也提供了一些驗證的思路。

古蜀「坑」中多跽坐人像

炎帝族群的祖先崇拜是偶象崇拜,筆者猜想其啟始是紅山先民對「龍」的具像創作。那時的中國龍是「神格祖先」,在炎黃大戰、炎帝族群敗走四方成為四夷的時空中,「龍的傳人」意識出現了。到了良渚文化期,對「蠶(蟬)從」「脫變」認知成熟了。「龍的傳人」由意識昇華為「文化」。到古蜀地,「龍」在堅守「縱目」這個基本造型元素的前提下,完成了從「神格化」到「人格化」的進化,產生了在中國遠古史中,古蜀獨有的「面具文化」。而在黃帝族群建立的黃河文明中,祖先崇拜是以「方向」「方位」為指向的,這在古籍中是有多處記載的,所以至今在中原文化中不見面具文化。

古蜀與中原在祭祀中,除了上述的對象不同外,在祭祀的形式和手段也各有其異。古蜀以玉器、青銅器,應該也有石器和陶器構建多種藝術形象,比如祖先的全身像和人面像;比如字紋,眼紋,牙璋上的山川,巫師持有的手勢等等,表達古蜀地在社會生活中,先祖與世人的友好往來以及和諧關係,是在一種意識的親情感召下形成的政治,或許這也是至今在三星堆出土物中未曾發現兵器的一個原因。中原的祭祀眼於「過程」,讓參與者在過程中形成行為的模範,促進統治者秩序的建樹。這個過程以單一的青銅禮器呈送犧牲去賄賂神靈,甚至不惜殺人。是在物質的基礎上形成意識。所以中原的「坑」中多白骨,古蜀的「坑」中是跽坐人像,這樣的跪姿跽坐,源自紅山文化。不僅有考古發掘物,也有學者研究的源流過程。

為什麼在上次的發掘和這次發掘出土物中沒有見到大量的玉(石)跽坐像呢?筆者猜想是因為古蜀的祭祀有強烈的「教化」功利,這種教化是在多層面上進行的,有集中的「大祀」,還有分散的「群祀」。或許青銅大件就在三星堆這類的「大祀」中出現,玉(石)小件則散在眾多的「群祀」中。所以現今在民間中有許多所謂的「三星堆玉器」存在,筆者期待這次和今後的考古中發掘出玉(石)的跽坐人像,去解除民間收藏的心結。

筆者是抱有信心的,因為紅山文化始終都是在用玉器去承載去解說的,三星堆文明在1929 年的初次發現時就幾乎全部是玉、石器,35 年前的三星堆成規模發掘,玉石和作坊也是主角之一。

出土的「龍」和「鳥」

我國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歷史學家的研究指出,華夏先民的部落也是由兩個「半部落」組成。筆者在拙作《祖源記憶》中猜想,炎帝部落也是由將祖源指向「龍」的「半部落」,和將祖源指向為「鴞鳥」的另一個「半部落」組成。所以在紅山文化的考古出土中有「龍」,有「鴞」。在已驗證的後來的民族遷徙線中,都有「龍」和「鳥」的作品出現。

前次的三星堆發掘也是出土了多件的「龍」和「鳥」。文獻講古蜀分蠶叢、白灌、魚鳧、杜宇、開明五大時段。筆者以為「蠶叢」是將祖源指向「龍」。古籍說「蠶叢縱目王瞿上」。筆者在《祖源記憶》書中的解讀是,「蠶叢」不是名詞,是形容詞,指出第一代蜀王是像蠶(蟬)脫一樣,從縱目的紅山龍重生而來。「王瞿上」是指第一個蜀王在「瞿」這個地方形成。饒宗頤先生更是從甲骨文的構成上去解讀「瞿」,指出「瞿」是縱目之人。這或許是強調在古蜀,「龍」已由「神格化」變成了「人格化」。而蠶叢後面的白灌、魚鳧、杜宇都是在將祖源指向為「鳥」。這樣的指認除了有古籍、有傳說,更有三星堆遺址出土的多件鳥紋為證。期待這次的發掘,出現更多物證。

基於上述,我在拙作《祖源記憶》中猜想,在古蜀除了已明確的有龍紋背景、可能是將祖源指向為「龍」的青銅大立人外,還應該有一個與鳥紋、雲紋為背景,可能是將祖源指向為「鳥」的青銅大立人的存在,或許它已經出土了,只是沒被認知,當然這一點尚需進一步的考證。

當下正進行的三星堆遺址的六大「坑」發掘,筆者希望有更多的出土物和緊跟的學術解讀去驗證上述猜想,相信這樣的期盼不止筆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