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德維

對你來說,上世紀八十年代是怎樣的一個年代?

跟許久沒見的出版界老朋友在其故鄉吃飯,她帶我到她長大的地方去參觀。恰巧我倆都長於八十年代,所以自然而然便聊起「那些年」。不料她竟拋出這樣一句:「對現在的人、尤其是年輕人來說,八十年代已經太遙遠了,根本沒興趣去了解。」我立刻愕然,除了突然醒覺自己已不再年輕之外,也驚訝八十年代被人遺忘。它好歹也是個非常特別的大時代:不論是中國內地改革開放之初、中英談判香港前途問題、西方「冷戰」之尾聲、還是「亞洲四小龍」經濟之飛快增長,八十年代的風起雲湧,是九十年代所不能比擬的。

於西洋古典音樂,八十年代也是個容易被人遺忘的年代。現在聽「歷史錄音」的樂迷,聽的大概都是四五十年代的經典錄音,演奏的是跟後浪漫主義作曲家仍有聯繫的音樂家,例如馬勒、理查.史特勞斯、亨特米特等作曲家稔熟的華爾特、福特溫格勒、孟傑堡和克倫佩勒等。當然還有不少因戰亂自歐洲移民至美國或其他地方的猶太裔器樂家:他們背負着豐厚卻快要斷掉的音樂傳統。上述音樂家當中,有些到了五十年代中雙聲道(年輕人會問這是什麼!)錄音技術推出之後還活着;他們的錄音亦繼續有人聽。六七十年代也許也是錄音史的黃金年代:黑膠唱片普及化,市場大大地擴張,音樂家都忙於灌錄唱片賺外快。

到了八十年代,由大唱片公司支持的卡拉揚、伯恩斯坦、蘇提等指揮霸佔了歌劇和管弦樂錄音市場的一大部分。新的錄音雖有佳作,但不少卻被之前的錄音比下去了(如卡拉揚的貝多芬和布拉姆斯、伯恩斯坦的馬勒)。

戰時或戰後不久出生的「黃金年代」音樂家,如鋼琴家阿殊堅納西、巴侖邦、雅格利殊和普連尼、小提琴家帕爾曼等,又沒有初出道時給人的新鮮感。可是有誰敢說八十年代沒有極具代表性的錄音?用心去找的話,不論音樂上還是歷史上有意思的錄音仍多的是;「沒有代表性錄音」這句話,也許只適用於蘋果電腦產品流行後的近現代。

八十年代也同時見證了鐳射唱片這種「不會壞」的數碼技術的出現;它雖然並沒有在這個年代取代會損壞的卡式錄音帶(「卡式」當然不代表任何卡氏發明人;它是「盒裝」的音譯),但它可說是陪伴了我這一代樂迷的聽樂人生,直至現在。是以我挑選了特別有意義的八套鐳射唱片,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心目中的八十年代;今期談三套,下期談五套。

布拉姆斯《第四交響曲》

卡洛斯.克萊伯指揮維也納愛樂樂團

1980年德國唱片公司錄音

八十年代是世界尚容得下怪傑的年代。不少職業音樂家和樂迷認為,卡洛斯.克萊伯是史上最偉大的指揮家;這位不論對自己、對樂師和對唱片公司要求都異常嚴厲的怪傑,以演出曲目範圍狹窄見稱,其每一場演出、每一個錄音都令人難忘至極。這張布拉姆斯第四交響曲,是他屈指可數的交響樂作品錄音室錄音中的最後一個,亦是唯一的數碼錄音。

巴赫《郭德堡變奏曲》

格連.顧爾德彈奏

1981年CBS唱片公司錄音

加拿大鋼琴家顧爾德也是位怪傑,是位寧願躲在錄音室的怪傑。他於一九五五年灌錄的巴赫《郭德堡變奏曲》錄音,是史上最經典的錄音之一,喚醒了世人對這首作品的興趣。他辭世前一年重錄作品,顯示的卻是另一種精神面貌:遲暮內斂。找曾經留下著名演繹的音樂家作同曲的數碼化錄音,希望「再賺一筆」,是非常八十年代的事兒。

韋伯《魔彈射手》

禾夫-迪特.候斯柴爾德指揮德累斯頓森帕歌劇團

1985年Denon唱片公司現場錄音

「冷戰」期間,東西德文化爭雄不斷。西德在東西柏林邊界不遠處,興建金碧輝煌的新柏林愛樂廳予卡拉揚和其世界著名的柏林愛樂樂團,東德政府則從列寧格勒找來德國指揮珊特齡在「對岸」組織起柏林交響樂團,嘗試「分庭抗禮」。東德也許「輸了」此役,但其境內的耀眼寶藏卻多的是:柏林國立歌劇團、萊比錫布業大廳樂團,以及德累斯頓森帕歌劇團。只是這些寶藏藝團的表演場所,通通都於「二戰」時炸毀。所以重建標誌性表演場所,便是一個炫耀點。舊萊比錫布業大廳沒有重建,因為跟柏林愛樂廳一樣,它被完全炸毀;重新設計的布業廳,於八一年落成。柏林歌劇院於五十年代中修復完成,但最漂亮的德累斯頓森帕歌劇院,要待至八五年才修好。重建開幕首演作品可圈可點,因為韋伯的《魔彈射手》是舊歌劇院炸毀前上演的最後一首作品。這個首演演繹,音樂上並不怎樣出色,但極具時代代表意義。大家也可以在網上找到其完整錄影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