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湯禎兆
是的,設題明顯已有找碴子的意味。
當然,湊佳苗的《山女日記》的構成,由一開始已有濃厚的商業氣息,而事實上她也求仁得仁,小說成功改編為日劇《山女日記:以山頂為目標的女人們》(2016),由工藤夕貴及黑谷友香等主演,算是為小說找到了影像生命的寄託。
而《山女日記》的構成,也的而且確有現實上山女風潮的推動助力在背後支持,當然作者也不無反省意味——小說中不少章回的主人翁均以中女熟女為設定原型,冠以尋找自我作定位方向,顯然與山女熱潮下的趨新騖奇有對抗性的意圖。
只不過我倒想來一次逆向閱讀——如果山女是一種自我探索的風潮流向,那麼在她們背後又有何因由促使各人分別上路?小說中的指向十分明顯,十居其九都是與身邊男性的牽連而導致踏上山女之路。
〈妙高山〉的主角律子,正是因為與未婚夫野村的成婚路出現波折,於是登山成了她好好思考未來人生的契機;同行的同事由美,則是部長的外遇對象——有趣的是,前者為將來不想與未婚夫的母親同住而煩惱,後者竟然承擔起去探望看護部長母親的職責,正反的對照昭然若揭。當然,故事中的男性基本上都是影子人物式的角色,而且作者也未有深究他們的想法,但顯然登山變成山女尋覓人生出路又或是藉此減壓的良策之一。
而湊佳苗當然明白以上乃最傳統定型的入題,所以在往後的篇章中,出現的男性角色逐漸便紛陳多變。〈火打山〉中有溫柔體貼的神崎先生,〈金時山〉中有積極追夢的大輔,而〈槍岳〉中既有被迫希望女承父志的老父,同時也有細心明事的本鄉老先生等等(老父的投射形象),作者顯然想突出背後的設定——無論背後有哪一種的男性羈絆牽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因為由選擇登山開始,已經是一種人生路向的選取抉擇。
此所以我覺得有趣的地方,是作者在設定上,其實為每一篇的女主角均定下了反抗的「任務」——無論是柔性還是剛性。出發點同樣旨在反抗某種由男性形象代表的定見守則,剛才提及〈妙高山〉的婚姻觀念,以至〈槍岳〉中反抗由父親及本鄉先生代表上一代的登山原教旨主義者,對任何新裝備均抱持懷疑態度,本質上都是針對社會定見的自求我道。而在〈火打山〉中,則變得更含蓄隱晦,神崎先生的溫柔,表面上與其他篇章中的男性大異其趣,但處處為對方設想,又或者調節了難度要求,其實同屬一種強加自我價值觀於他人身上的表現。所以篇中的美津子其實演繹了一次完美的狡黠遊戲,透過迎合神崎對她的「登山新手」想像,逐步去尋回一直被壓抑下去的登山陰影,到上到山頂後才向神崎作出一次釜底抽薪式的表白。可說是從逆向手段出發,去展示日本社會中,男性無論剛柔形象,同樣散發出一種群性迫力的諷刺效果。
而在〈金時山〉中,則明顯再來一次逆轉,表面上是舞子在照顧身為小劇場演員男友大輔的套路,發展下去才出現峰迴路轉的轉向,原來男友的遊手好閒,只不過是過去在證券公司過分成功後的反悖,令到人生在數字的陰霾下無法突破樊籬。透過小劇場以及登山,才令自己走出困局,而舞子自以為可以為人生作出規劃,反過來不過是一種未經歷練的自我想像——由反抗始,到傳承終,表面上的對抗不過是契機,深層的互動才是成長的底蘊。
到頭來,說得明白一點,登山從來都是手段,目的當然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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