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年是著名哲學家薩特誕辰115周年。早前,人民文學出版社特別邀請北京大學法語系主任、傅雷翻譯出版獎主席、法蘭西學院通訊院士董強教授,通過直播為讀者帶來了精彩的講座,帶領讀者一起走進「薩特,一位哲學家的文學夢」。■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圖:網絡圖片
薩特生於1905年,1980年去世,今年正值他逝世四十周年,人民文學出版社今年出版了《薩特文集》(十卷),「薩特代表作系列」(三卷)和精裝版《文字生涯》,作為對他的紀念。《薩特文集》彙集了薩特創作的全部小說、戲劇、書信及重要文論,基本上可以展示出文學家薩特的全貌。薩特善於運用小說、戲劇等藝術手段形象化地圖解其思想、學說,使之更加清晰易懂,更加貼近人們的生活。薩特文學作品的最大特色是直接介入當代社會生活,展示人們共同的生活處境,將人們面臨的選擇提到哲理高度來啟發人們深思。特別是他的戲劇,往往將極限狀態下的人生選擇置於戲劇衝突的中心,具有很高的挑戰意義和強烈的藝術效果。
人是處境中的人
董強表示,「薩特的作品如果排出來的話,一整張桌子也放不下。但我想以薩特說過的一句非常著名的話為切入,那就是『人是處境中的人』,從這點理解薩特特別重要。」在他看來,有兩個薩特,一個是二戰前的薩特,一個是二戰後的薩特。
薩特出生在巴黎的十六區米涅亞街,一直跟外祖父、外祖母、母親一起生活到12歲。他1964年的時候寫過著名的文學作品《文字生涯》,其中便回憶了他這段生活。「這本書對很多人來說都很驚訝,因為薩特後來一直給人特別嚴肅的印象,是寫出很艱深哲學著作的哲學家、文學家,但是《文字生涯》這個作品讓人看到薩特的另一面,特別幽默、特別溫柔的一面。」
據董強介紹,薩特小的時候被母親當做女孩來養,後來他的外祖父實在看不下去,就將他的長髮剃掉,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原來是醜陋的。「頭髮全部沒了以後,一下子把自己的醜陋全部展示給別人,從他母親當時的目光當中,他突然感覺到,原來我的醜能夠通過母親的目光折射給我,所以『他人的目光』這個概念也在薩特哲學裏面不斷地發展起來。」
而二戰時入伍被俘的經歷徹底改變了薩特。「在二戰之前,他寫了《牆》、《噁心》,他是一個非常極端個人主義者,強調個人自由等等。但是二戰中被抓起來,跟別人關在一起以後,他突然意識到集體的重要性,在被抓起來以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團結,要跟他人在一起,要跟他人一起共存。」董強介紹道。
也因他在戰爭時的經歷,薩特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就是所謂提出「介入文學」,他認為他要去實踐。1945年,他作了「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演講,後於1946年出版成書。這本書據說是法國現代文學史上賣得最好的一本書,當時人們去聽薩特演講成為一種風尚。他的同學阿隆是非常有名的思想家,但是當時有一句著名的話,「寧願跟薩特走,走錯路,也不願意跟阿隆走,走對路。」可見薩特魅力無邊。
在董強看來,薩特是一個無處不在的人,要想了解薩特,得把他很多書都讀一下,「只看薩特的一部書,你可能感覺還不是薩特。薩特是一個全才。」
既做哲學家又做文學家
薩特在20歲左右的時候跟西蒙娜.德.波伏娃說了一句話,他說自己一生的志向要做斯賓諾莎,以及司湯達。
對此,很多人僅僅把薩特的文學作品看作是對他哲學作品的一個註解,而董強認為,這樣是小看了薩特。「文學是讓薩特真正存在的方式。」董強說,哲學與文學,就像關於符號學有一個說法,符號的所指和能指是一張紙的正面和背面,我們可以把薩特的創作看成哲學和文學就是一張紙的正面和背面。他的哲學作品有時候可以當文學作品看,他的文學作品可以當哲學作品看,如果理解這一點,你對薩特就走近了一步。
董強以薩特的小說為例,首先是《噁心》,然後是《牆》,然後是《自由之路》,最後是《文字生涯》,這些作品讀下來可以看到兩個薩特,「一個是極端個人主義,一個是相信集體、相信團結、相信人可以改變世界的、非常激進的薩特。」有的人甚至說薩特是很矛盾的人,「但是正因為他矛盾,所以他是一個人。正因為他是一個人,所以他矛盾。如果不矛盾,那就是神了。這就是薩特最大的特點,他的一切都是圍繞人這個主體。」
對於薩特而言,人之外的東西是不存在的。「你可以想像一個客觀的世界,這個客觀的世界,如果一個風景裏沒有一個人放進去,那個世界或者是無序的,或者你不知道它的秩序。但是當一個畫家進去以後,文藝復興時候的畫家把它畫成三維空間,你的眼光會順畫家的眼光看世界,其實你是透過這個藝術家看世界。中國古代繪畫通過三元論,他把這個世界風景構建起來。這些都是靠人的力量,所以你必須通過一個人的眼光感受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可以沒有人,但是沒有這個世界,人就不知道去面對什麼,所以人跟世界的關係,一直是薩特所思考的問題。」
薩特永不過時
董強強烈建議對文學感興趣的人去讀薩特的《什麼是文學?》,這本書董強每隔幾年都要看一下。「《什麼是文學?》一直被人們認為是過時的書,因為薩特在裏面提出介入文學,他認為文學是為這個時代寫的,後來好多人認為這個已經過去了,尤其到結構主義以後。」但董強表示,薩特涉及到每個論點的時候都有非常強的歷史概念,他分析浪漫主義到十九世紀文學發展過程,對二十世紀一代一代作家展開剖析,他把自己看作是二十世紀法國第三代作家。所以薩特談論問題從來不是抽象地看問題,薩特永遠是一個處境中的人,這就是薩特源源不斷的源泉所在。薩特是扎根於他自己所屬的歷史時代。
「當作為處境中的人,你就寫出處境中的文學。所謂處境中的人就是歷史中的人,我們總是受到自己所處的現實的制約,在這種情況下你作為一個作家,如何在這種制約下尋找自己的自由和自己的選擇。所以薩特提出的問題是常新的,你發現他的問題,由於他扎根於這個,當然他這個源頭來自於現象學,來自於胡塞爾、海德格爾,但是薩特把它完整地以他自己的實踐、以他自己的思想、以他的創作表現出來,這是薩特的偉大之處,而且我覺得薩特永不過時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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