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振輝 香港資深出版人
新冠肺炎橫空降世,各階層的香港人在疫情下無不叫苦連天;究竟有多「苦」,且看以下一些對白:
A:邊個夠我苦? B:你點苦?
A:苦過苦瓜! B:係甘,唔係苦個噃!
C:邊個夠我苦? D:你點苦?
C:苦過dee dee! D:咁即係有幾苦啫?
E:邊個夠我苦? F:你點苦?
E:苦過金葉菊! F:金葉菊係乜水?
「苦瓜」,味「苦」、性「寒涼」,廣東人因忌諱而叫「苦瓜」做「涼瓜」。不少人聽到「苦瓜」之名而卻步;其實「苦瓜」生時確帶苦澀,熟後卻帶甘味。不說不知,「苦瓜」是不會把其苦味「過畀」(傳與)一同烹調的食材,如:「苦瓜炒牛肉」中的牛肉、「涼瓜炆倉魚」中的魚肉,均保留了原來的鮮味。就此特性,「苦瓜」又有「君子菜」之稱。這樣看來,如有一道菜式「苦瓜炆鴨」,鴨肉及其配料應不會沾染上「苦瓜」的「苦」;可是坊間有以下的歇後語:
苦瓜炆鴨——苦過dee dee
即在烹調過程中,「苦」有「過」了給一種叫「dee dee」的東西,這不是有矛盾嗎?「dee dee」的讀音是「di4 di5」;潮州話的「弟」的讀音是「di2」,所以有人把此歇後語寫成:
苦瓜炆鴨——苦過弟弟
「點點」指少量,近乎無。要合乎「苦瓜」的「不傳苦」特性,筆者看出「弟弟」唯一的可能性只會由「點點」這形容詞演化過來:
點點→滴滴/dik1dik1→di4 di5
另一方面,「鴨仔」(小鴨)的叫聲近似「di4 di4」,所以有人用「di4 di5/弟弟」作為其暱稱,那究竟「苦過鴨仔」是怎回事呢?當「鴨乸」(母鴨)還是「野鴨」時,「菢蛋」(「菢」同「抱」,讀「暴」;孵卵的意思)當然是其天職;可在成為「家禽」後,「鴨乸」下了蛋就「行人」(離開),人們唯有把這「責任」交由「雞乸」代行。這群被「雞乸菢」的「鴨仔」一出生就給親母「離棄」,不可謂不苦,所以若然「苦過鴨仔」,即「苦過弟弟」,所受的苦不言而喻。
台灣民間有以下一個與上述創作意念相若,但在「功力」方面則相去頗遠的歇後語:
苦瓜燉鰱魚——苦臉
把「苦瓜燉鰱魚」簡寫成「苦鰱」,通過以下音變,「苦鰱」變成「苦臉」:
鰱/lián;變聲調→臉/liǎn
「苦臉」指苦着臉兒,形容面部表情極其愁苦。
說到「苦」,上了年紀的人應聽過以下一句:
苦過金葉菊
話說,林家有女夢仙,周家有女玉仙,二女義結金蘭,盟誓共事一夫。夢仙自幼許配與張家公子彥麟,此乃聖上為媒,並以「金葉菊」為證。國舅欲娶夢仙為妾,又意欲霸佔玉仙,但二女先後嫁與彥麟,婚後各生一子。國舅在惱羞成怒下偽造家書誘殺彥麟。彥麟死後向家人報夢,謂己乃奸人所害。夢仙在夫死後又遭逢姑亡,在無殮葬費下唯有把其八歲孩兒賣予人為僕。試問當其時誰比她更苦,所以若然「苦過金葉菊」就真的是很苦了。18年後,二子分別高中文武狀元,卒在天網恢恢下得以手刃仇人。
由於「悲苦」與「悽慘」可算「孿生兄弟」,說「苦過金葉菊」時通常伴隨以下這句:
慘過梁天來
話說,梁天來生於晚清,與凌貴興份屬親戚,因凌迷信祖墳風水,竟火燒梁家祖屋石室,致七屍八命。梁天來決心狀告凌氏,但凌氏行賄朝廷上下,致使他含冤莫白,更被買兇追殺。試問當其時誰比他更慘,所以若然「慘過梁天來」就真的是很慘了。然而梁天來並無退縮,向上逐層告狀,卒在多番波折下沉冤得雪。據稱,真實歷史裏冤情得不到平反,只是近代的電視劇、電影讓梁天來得以申冤;傳聞,舊時每當該劇目演出,不管原來天氣是怎樣,都會下着大雨,以示其冤。
隨着時間巨輪推進,「苦過金葉菊」、「慘過梁天來」這類富故事色彩的用語已悄然消失。
身為「苦中人」時,大多會認為自己是天下間「最苦」的,可這是個「相對」的概念。以新冠肺炎為例,香港在全城防疫下,昔日多姿采的日常活動受着不同程度的掣肘,不少市民尤其年輕人就此「喊悶喊苦」;可如對比早前湖北民眾在封城下「禁足」無了期的處境——有人「苦過你」,你所嚐的「苦」算小兒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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