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慰安婦」制度是日軍在二戰期間於佔領地廣泛實施的性奴役機制,其對生命的摧殘、尊嚴的踐踏與文明底線的逾越,揭示了軍國主義日本以國家力量實施有系統暴力的事實。上海師範大學「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估算,約40萬名婦女被迫淪為日軍性奴,中國籍婦女約佔半數。今日,內地登記在冊的倖存者僅剩7人,歷史記憶正迅速凋零。值此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面對日本當局持續動用國家力量意圖篡改和抹去史實,香港文匯報聯動上海、湖南及本地採編團隊,查閱檔案、走訪學者與倖存者,推出本系列專題,不僅為重現歷史,更意在喚醒全球記憶,讓逾越人類文明底線的惡行不再重演。

記者:香港文匯報調查部 | 剪輯:香港文匯報視覺組張景光

香港文匯報訊 「侵華日軍僅一個師團的參謀,就參與建立了127個慰安所,這是多麼驚人的數字!」從事「慰安婦」問題研究逾30年的上海師範大學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下稱研究中心)主任蘇智良,難掩內心的震驚與憤怒。近年來,他一直在努力夯實日軍性奴役罪行的證據鏈,調查愈深入,真相便愈觸目驚心,被掩入歷史的無數女性遭碾碎的人生,漸次浮出水面。

96歲的湖南岳陽老人彭竹英,是目前內地登記在冊、唯一能夠聯繫並接受採訪的「慰安婦」制度受害倖存者。對於發生在日軍慰安所內的悲慘遭遇,彭竹英老人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同時迴避記者的提問。也許在她看來,和已故的姐姐彭仁壽一樣,在生命最後一刻再將深埋在內心的屈辱和盤托出,才能夠保存自己最為看重的「體面」。

入慰安所十日氣息奄奄

岳陽地處湖南北部,是長沙以北重要交通樞紐。1944年,第四次長沙會戰,侵華日軍發動了代號「一號作戰」的大規模攻勢,企圖打通從武漢經長沙、衡陽直至廣西的鐵路幹線,臨近鐵路和岳陽的郭鎮也被列為掃蕩範圍。

剛滿15歲的彭竹英與幾個童養媳,瑟瑟發抖地藏在郭鎮李家大屋。「幾個漢奸帶着一幫日本兵闖進院子。」彭竹英清晰記得當時情景,「有人說只有幾個小姑娘,大一點的是個瞎子(即彭竹英 編者註)。」日本兵嘰哩哇啦幾句,漢奸們便上前將彭竹英擄進郭鎮「慰安所」。「日本兵(看我反抗)把我腳趾砸斷兩根,還拿槍托將我打翻在地。」彭竹英顫顫巍巍地除去左腳鞋襪,中間三根腳趾極不自然地下塌成平面。

那是彭竹英一生中度過的最暗無天日的十幾日,每天遭受摧殘,還被禁止出門甚至隨意走動。「他們不讓我說話,什麼時候都有人跟着,送飯,跟着;送水也跟着;全部跟着。」

「我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關我們的地方房子不大,有個小院子,好幾間土房,不曉得裏面還關了多少和我一樣的女子。」彭竹英突然陷入沉默,仰面朝天長嘆一聲,許久不再說話。

彭竹英不願再回憶在慰安所的遭遇,但研究中心早前尋找到並發布的一張寫有「日軍兵站司令部制定的《慰安所規定》」照片可見端倪。規定明列:慰安所入場券為兩元(應為軍票 編者註)、限時30分鐘、入場時間從早10時至晚9時。這意味着,在慰安所满负荷状态下,每名慰安妇日需「接待」日军约20名,而相关费用,需交至慰安所管理者手中。

姊腹遭刀捅 父撿回救一命

時間回到1938年,日軍第六師團今村支隊從水路登陸攻佔岳陽城,為配合南下攻佔武漢的戰略,日軍於8月15日對岳陽地區使用生化武器,造成彭竹英雙目失明、母親與小弟先後身亡。彭父帶着剩下的姐弟三人逃至郭鎮李家大屋躲避。一日,在後山上砍柴的彭仁壽被日軍發現,她慌不擇路地逃回家中夾牆藏匿。第二天,漢奸帶日軍來到村子中,要求交出彭仁壽。日軍將包括彭父和弟妹在內的五十餘名村民關在院子裏,淋上煤油,「(日軍)端着槍就對天上地下打槍,要求交人出來,不交人就放火,把屋子燒了,把幾十人全殺了。」彭竹英說,在日軍的淫威下,年僅13歲的彭仁壽只好任由日軍帶走。

彭竹英是在2016年之後才逐漸知道了姐姐的遭遇,「捉進去二十多天。由於姐姐不停反抗,日本兵就放肆折磨她,讓姐姐幾次昏死過去。後來被激怒的日本兵就向姐姐的下腹捅了一刀,刀口有十幾公分長。他們以為姐姐死了就把姐姐扔了出去。」彭竹英說,得到好心人相告的父親把姐姐抬回醫治才撿回一條命。而據中國網報道,彭仁壽得救不久,又被另一夥日軍抓走,遭受另一輪凌辱。

勉年輕人勿忘國恥

姐妹倆出事後,兩人選擇了沉默。但日軍的摧殘給她們的身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和生育能力的永久喪失。回想起2018年姐姐臨終前的情景,彭竹英不由悲從中來,「我守在她身邊。姐姐講不出話,只是拉着我的手流淚。」曾多次給兩位姑媽錄像的彭梓芳也告訴香港文匯報,「大姑(彭仁壽)總是講起來就泣不成聲,剛開始說時還行,說着說着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因為她心臟不好,我總要中斷錄製。」

「我講出這段恥辱的經歷,是希望中國的年輕人不要忘記過去,希望年輕人要好好保衛國家,希望不要再打仗,希望世界要和平。」採訪結束,彭竹英對香港文匯報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