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廊：心安藍花楹
朵 拉
起初聽說，這美艷無比的開花大樹在檳城只有老植物園才得以看見。檳城有兩個植物園，新植物園在日落洞巴剎對面不遠，望海而鄰近市區，範圍不大，慢走一圈僅需十五分鐘，也由於規模較小，習慣晨運的人，除非住附近，不然，都只選擇趕時間的當兒才到那兒健行。
爬到新植物園最高處，是供人運動的平地草坡，檳城著名地標，連接檳島及對岸威省，長達13.5公里的世界第三跨海大橋就在眼底，距離甚近，天氣倘若良好，橋上排隊進入或離開綠島的車子一目了然。氣候不佳的話，鋪展開來的風景是另一幅煙雨縹緲的朦朧韻味水墨畫。
晨光熹微時分，朝露濕潤下的花樹，蔥蔥鬱鬱水氣氤氳，空氣一片清新，可惜老檳城對「老」有種特殊感情，大多人嫌此園歷史不夠悠久，認定唯有年月光陰浸漬的老植物園才是理想晨運場地。
老植物園位於檳城北側，離市區不過8公里，卻已被居於蕞爾小島的檳城人稱為地處偏僻。走過百年滄桑，歲月悠久的花樹品種繁多。環境清幽花香襲人的老植物園，內有一瀑布，故亦稱瀑布花園。園裡流過一條清清小溪，溪邊亭子內外時見有人打拳練氣功，邊上種有竹子及其他常時開花的矮叢和大樹，許多小孩尤其留戀溪邊不走，為了清澈見底的溪水裡那些顏色亮麗的孔雀魚，不僅散發誘人的絢艷光彩，佇足相看，還有一種叫人艷羨的自由自在悠游姿態。
那時旅居外州，偶爾回檳，不忘爭取時間到老植物園晨運。每逢開花時節，那棵大樹的叢花特別搶眼，一球球爆發式地在樹上盛開怒放，毫不含糊，無限強悍非要人看見不可，一副以多取勝的奪人眼目。羽狀樹葉在開花時節往往落光了去，無葉的枝幹唯餘下一樹紫藍色花。
車子剛抵植物園，泊好車下來，站在園門外，那棵璀璨明艷的大樹，像園中最明亮的一顆星，在遠處熠熠閃耀，吸引了眾人的視覺焦點。
美術色彩學說明，在光譜中，紫色的光波雖然最短，穿透力卻最強。人們的肉眼對紫色的接收反應格外強烈，就算距離遙遠，仍然可以清楚看見。
絢麗的紫藍顏色花兒雖然不言不語，靜靜挺立，綻開盛放時，卻成為園裡眾花樹當中，最多遊人行注目禮的那一棵。
一見鍾情以後，每當紫藍花開時節，工作再忙碌，也蓄意撥出時間，清晨醒來就過去老植物園漫步，說是晨運，也是，不過卻特地在花樹下留連，表達對紫藍花的美的讚歎。
心裡一邊極其同情其他品種的花樹，哪幾棵不幸生長在它的旁邊，儘管鮮花繽紛，努力綻開，相比之下，全都黯然失色。
為不知名的紫藍花樹留連老植物園，僅僅是因為美，沒有刻意去尋找它叫什麼。有時和檳城的朋友提起，竟然人人皆無法叫出它的名，然而，曾經去過老植物園的人，多數被它奪人的美艷震撼。
1884年，熱愛植物的英國人查爾斯柯蒂斯籌建植物園時，主要目的是為了種植熱帶經濟作物和收集熱帶植物物種，園內因而植滿不同品種的奇花異草。遊園的人如也愛花愛樹，一邊健行一步觀光，眼花繚亂目不暇給。很多遊客到來的目的，是為了觀賞一進入園裡時，種在人行道路兩旁的其中一種非常特殊且罕見的炮彈樹（Couropita guanensis）。
長年青綠的炮彈樹，源自南美，尤其多見於亞馬遜盆地，傳至印度已有兩三千年歷史，泰國的園林亦常見。炮彈樹的高度可達25米，花開時候分橙色、鮮紅色和粉紅色，整串成叢，約3米長。炮彈樹得名是因為這樹結果時，堅硬的果實直徑足足有15至24公分，當巨型的棕褐色果實成熟後，掉在地上會發出像炮彈一樣響亮的爆炸聲音。這罕見的樹的特殊樣貌，誘惑遊人停佇腳步，嘖嘖稱奇，不捨離開。就連檳島旅遊書也強力推薦，叫旅人不能錯過觀賞老植物園的炮彈樹。身為檳城子民的我從未注意，是從一個本地畫家的水彩作品中，對它留下印象。可是，知道以後，每回走進植物園，快捷的腳步隨著情有獨鍾的眼睛，心急想見的，照樣是那紫藍色的奪目之花。
美麗的花在花落時節，竟也是美，輕風吹掠，紫花一陣接一陣，不停不停地，像串連般一再斷斷續續飄逸下來，遠遠瞧看，彷彿空中灑下片片的紫藍花瓣雨，不斷連續著，周邊浮游著一種悸動人心的愴惻淒美。
自一個庭園設計的朋友口中，才知花的名字叫藍花楹。原產於阿根廷和巴西，每年6月是開花季節。年年到南非探訪姐姐的朋友知道我愛上此花，叫我無論如何非得想方設法到南非一行，那兒大街兩旁的行道樹全是明艷絢亮的藍花楹，花季一到，路的兩邊成為無比壯觀的璀璨。紫蒙蒙綻開盛放時，樹上完全沒有一片葉子，紫蒙蒙的色彩在空氣中呈現一種朦朧迷茫的神秘之美。藍花楹的誘惑固然強烈，南非卻有太多治安敗壞的新聞報道，缺乏冒險精神，只好讓神秘的美麗繼續蒙上神秘的色彩。
花開了，花終究要謝，世間沒有不朽，道理很早就已經明白。一個樹林的繁盛之豐美與一棵花樹的孤單之淒美，亦不必相互比試，各有各風姿，各有各精彩，各人各有所愛。
離開檳城二十年，在外地搬了幾次家，有的小鎮一個公園也沒有，輾轉到有些地方，就連種在盆裡的花也沒法帶走，那感覺不只像在流浪，還帶著深度的惆悵和流放的悲傷。
重新搬遷回來，和藍花楹靠得很近，牽掛的心似乎有了擱置的位子。從此以後，縱然並非朝夕相處，可是知道它在那兒，在老植物園中，開一趟十分鐘的車，立時可見，那是回返家鄉的心安和愉悅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