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而有征】鼓浪嶼
劉征
鼓浪嶼嚴格意義上並不能稱作一個旅行地。它倒像個社區,由一些曲裏拐彎的小路連接着。你從任何一個岔路步入,盲目地走,最終都能匯到主路上來。所以,迷路是不可能的,道路不熟的時候,無非多走兩步。沿途,各色別墅,黃家花園、番婆樓,抑或是林氏府,盡收眼底。並且,這些名字都不重要,因為他們規模相當,將將路過,還覺得好看。及至過去,又是下一座,因而反倒對前一棟房子沒印象了。實在太多了,整座島有2,000多棟別墅。
不過,如果你生活在此地,那情形又當不同。你先會對自己的居所十分了解。譬如我,這次住的公平路一號,是美國海軍總署舊址,一棟3層小樓,紅色磚牆,同色小方格瓷磚地面,每一層都有深深的迴廊。剛住進去,就看到主人家的小女兒在2樓的迴廊裏踮起腳鈎隔壁小學伸過來的竹葉。一問之下,才知道她下午準備用這嫩葉包糉子。回到房間,從窗子向外望,依然能夠看到那簇修長的竹子在風中搖曳。鼓浪嶼這座小島,隨着海風吹動的竹梢,漫入眼底。屋內冷氣森森,卻始終像是自然的溫度,因為迴廊陰影幢幢,蕩漾的微風,沉靜的庭院,生出一股歷史感,都傳導着淡淡的涼爽。那感覺在晚上尤甚,似乎你篤定有人正搖着蒲扇,坐在院中那棵大榕樹下,漏夜閒談。其實,當你走出去的時候,那院中並沒有人,這一切不過是一種幻覺,是一種無來由的氛圍驅使你這樣去想。我只在此處住了兩晚,不過卻像是生來就住在這裏,絲毫不覺陌生。
然後,我回想起在攀登日光岩的時候,中途有一個「古避暑洞」,走過去一看,其實並不能避暑,與其說是一個洞,不如說是一個穿堂過道,此壁為避居此地的台灣名士施士潔所題。點睛之筆倒是下標的一句解說,說題詞者與此地有名的菽莊花園主人常有往來。菽莊花園的主人是台灣另一個避居此地的士紳林爾嘉居所,裏面有一個頂美的鄰海庭院。一說到交往,立馬就到了庭院,二位故人在炎熱的夏季,避開盛暑,在這靠海處乘涼。平淡的,日復一日,所以寒暄很少,有一句沒一句,喝點酒的時候倒是更多。
在菽莊花園不遠處,就是位於島中央的馬約翰體育場,它算是一個標誌性的所在,遙相呼應日光岩,它的隔壁被一位南洋華商買了,據說是不忿球場只允許洋人使用,他就賭氣把住所建在球場上游,俯視此地,就好像傲視洋人一般。
球場邊的主路可通向人多最繁華的地方,路上有一棵榕樹,整個已經傾斜,擋在地上,枝椏上的垂枝扎入土地,形成了一根根支撐。當地的一位老人看我在這裏停下來了,就說,榕樹上的每一個垂枝都是它的根,它們只要扎到地裏,就會變成榕樹的莖。被他這樣一講,這形象就和福建人的形象重疊了——一種穩固的向心力,代表福建人對家的執着。
入夜,除了到各處鄰居閒逛,也可以到沙灘玩水,對面也分不清是漳州還是金門,總之一片燈火。脫了鞋子,腳踩處就沾了沙,很細、很熱。隱約可見白日裏小孩子們堆起的各種城堡。離海近點,輕輕的海浪漸次拍打上腳踝,是極溫柔的。
如若去鼓浪嶼,一定要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