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茶遊記：茶馬古道過春節
◆ 良心
茶馬古道不僅給奔子欄帶來商貿繁榮和經濟發展，更有意義的是促進了奔子欄多民族文化融合，為奔子欄培育了豐富多彩的特色文化。作為茶馬古道的大驛站，茶馬古道上人員的大量流動，及由此帶來的長期對外聯繫與交往，使奔子欄的文化呈現多元化，也使這裏的藏族文化形成獨特的地域特點。
奔子欄自然條件得天獨厚，有滇西北高原其他地區所沒有的生態環境。南部的香格里拉市（原中甸）平均海拔3,459米，往北德欽縣平均海拔3,400米，而奔子欄平均海拔僅2,000米。豐富的物產是奔子欄成為滇藏道路上重要節點的物質基礎。南來北往的馬幫來到奔子欄都會卸下重擔，一面養精蓄銳，一面補充足夠的物資，然後才有足夠的物資和體力順利越過前行路上的連綿雪山。明清年間，奔子欄就因為氣候溫和瓜果飄香，享有「康巴江南」之稱，是茶馬古道來往馬幫、商隊必做停留休整的溫柔之鄉。與此同時，奔子欄人掌握着從滇西北到藏區咽喉之地的渡口。故奔子欄馬幫自古便擁有進藏特權。西藏地方政府給奔子欄的兩個大馬鍋頭德卑白丹和培初特許辦了進藏通行證，允許他們可以直接進入西藏腹地，並不受道路關卡的影響。這些進藏特權使得奔子欄的馬幫商隊在滇藏道路上擁有了非常強大的影響力。出沒古道沿途的土匪，也從不敢搶劫奔子欄的馬幫。因而不少外地來的馬幫商隊，將貨物運輸到奔子欄之後便委託奔子欄本地馬幫繼續運輸，或者乾脆將商品轉賣給當地的商人，由他們另僱當地馬幫運到拉薩。特殊的區位，使奔子欄鎮發展成為茶馬古道上物資轉運的重鎮，商號林立、人馬喧囂、熱鬧非凡。
滇藏茶馬交通帶來的交易、商業、經濟機會為奔子欄自身的發展和民族宗教文化交融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同時，外來民族的不斷流入融入，更促進了奔子欄等藏區的多民族文化融合。奔子欄的獨特，在於這裏不但融合了漢族、藏族、納西族等各民族習俗，還綜合了佛教、東巴教、自然崇拜、敬神活動等各宗教信仰。由於長期和多民族的交往與雜居，使處在文化邊緣的奔子欄成為了以漢文化為主的外來文化與藏文化互相交錯、相互影響的滲透區，並使這一地區的文化具有了多種文化現象並存的重疊性特徵。在奔子欄的節慶活動中，這種重疊性特徵體現最為明顯而又自然。在許多節慶活動中，漢族、藏族、白族、納西族等民族文化中的佛教、東巴教、自然崇拜、祖先崇拜，以及中原內地的敬神活動等等許多民間信仰和風俗習慣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茶馬古道上宗教文化的一大特色——多元性、融合性。
奔子欄過年活動是多元文化的集中體現。春節在滇西北藏區十分盛行，但奔子欄藏族卻沒有過藏曆新年的傳統，而是把漢族春節當作藏家過新年。他們過新年沿襲了漢族春節中張貼門聯、燃放鞭炮、敬門神、敬灶神、拜年、走親戚、上墳等習俗，使人感到似乎是中原內地某個農村在過年。當然，奔子欄春節中更包含了藏民族的文化習俗，有三項活動是漢族春節中所沒有的：一是更換經幡，二項是給活佛拜年，三是朝拜山神。由於糅進了當地藏民獨特的宗教信仰和原始崇拜，使得「藏式」的漢傳春節具有更豐富的文化蘊意和內涵而別具一格。
春節在藏語中稱「洛色」，意為新年。過春節對奔子欄的藏胞來說是一年中最隆重的日子，藏胞們都要借春節表達自己最美好的願望。從正月初一到十五，一直熱鬧非凡。年三十講求閤家團聚。除夕之夜，一家人圍着點燃的篝火，喝着青稞酒，跳起弦子鍋莊，直至東方既白。除夕之夜都在爆竹聲中入眠，帶着酒興迎候初一。年初一男女老少都穿紅着綠，喜慶新年的開始。這天白天，晚輩們帶着禮物去給長者拜年，長輩們則準備了壓歲錢給孩子們表示祝福，親朋好友開始串門訪親，與漢族民間習俗完全一樣。晚上是青年男女的良辰美景，弦子、鍋莊跳得「日月無光」。年初二，全體村民以家為單位，帶着禮品去寺廟裏敬香添燈，朝拜活佛以求保佑，而活佛則給朝拜人發放吉祥線和糖果，以表新年吉祥如意。初三初四是上墳祭祖的日子。父親家族的所有成員都要來到祖墳墓地，各家準備好各式食品，先給祖先供上酒、茶，再點上油燈，並將食品撒一些在墳旁，然後大家一起給祖先磕頭，最後坐攏到一起品嘗美味佳餚。初五初六是朝拜神山的日子，這是奔子欄春節期間最重要最隆重的活動。
藏族依山生存，在千百年的歷史長河中，藏民盡享大山飽蓄甘泉，滋養萬物，哺育眾生的賜予，直觀高山雪原神聖不可犯的神奇力量，乃至愛山、敬山，賦山以人格，朝拜神山成為傳統。在藏區，「人神共居」的觀念無所不在。藏族先民認為山就是養育自己的母親，敬山猶如敬父母。因此每一個村莊都選一座神山作為自己的保護神。奔子欄行政村及其附近部分村寨的共同神山，就是日尼神山（心山）。在奔子欄人心目中，日尼神山既是他們的保護之神，又是無所不能的象徵。每年過年或重大節日，他們都要舉行隆重的祭拜山神儀式。特別是每年春節，奔子欄村及周邊村都要舉行集體慶山神、敬山神、與神同樂的活動。村民都要到神山朝拜，希望山神來年更為強大，給他們帶來吉祥如意：商人生意興隆，農民糧食豐收，學生學習進步，年輕人能找個稱心如意的對象等等。
拜山神那天所有人都要早起，天不亮就要出發。男的穿上傳統白綢襯衫，身着楚巴，頭戴金邊帽，穿上藏靴，繫上藏刀。當太陽閃出山尖時，他們帶着全村人民的心願，穿戴整齊，出發前往神山。日尼神山祭神的地方叫「桑拉」。男人們到達「桑拉」後，插經幡和風馬旗，並在四周擺上各種供品，焚燒松柏枝，灑三次淨水。隨後圍着焚香台順時針轉三圈以去舊迎新。再就是面對神山依次念誦經文祭詞，祈禱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拜祭神山時，男人們可以從山腳一直爬至山頂，在山頂燒香磕頭，在神碑前說出自己的心願。而女人們則只能到半山腰，在那裏祈禱或繞山腳轉經拜佛。山腰上有山神的陽具，不會生育的女人就可以到那裏求神賜子。
女人們在大清早先送男人們上山後，也開始忙碌起來。她們先用彩色線把頭髮編好盤於頭頂，上身內着長袖綢襯衫，外罩圖案大方、質地極為考究的坎肩，下身着百褶圍裙，腰上纏毛織百花帶，佩戴金銀鑲珊瑚的長垂耳墜，胸掛銀質護身符盒，最後頭上用長條紅布盤好，裝束頗具古香古色之美。打扮齊整後，女人們也來到神山，在那裏拜完山神後隨即趕到各條路口，列隊等候從山上拜神下來的男人。男人們回程列隊而來時，每到一個路口，女人們便載歌載舞，捧酒迎接。男人們由年長的獻上哈達，舉杯敬神，以示吉祥，然後又去下一個路口。最後，男女全部來到村口吉祥的聖地，在香煙裊裊之中繞聖地三圈，再到事先準備好的跳舞場地。男女分開圍成大圈，女的手拉手，男的肩並肩，開始翩翩起舞，載歌載舞。間中聚餐，餐後繼續跳各式鍋莊舞，跳啊、唱啊，通宵達旦……
這就是茶馬古道上的春節。這就是茶馬古道融合文化。滇藏茶馬古道以茶文化為其獨特的個性顯現，展現了滇文化的文明之光。它扎根於滇域的大山峽谷之中，維繫着眾多民族的文化，因而具有頑強的生命力，不僅在滇域文化的歷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而且在亞洲文明的傳播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