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與西西遙相對望 舞蹈歌劇《兩生花》情感跌宕 豈止「似火如冰」?

◆《兩生花》呈現不同情感。 攝影:HANGmade Photography
◆《兩生花》呈現不同情感。 攝影:HANGmade Photography

◆《兩生花》讓歌劇與舞蹈相結合。 攝影:HANGmade Photography
◆《兩生花》讓歌劇與舞蹈相結合。 攝影:HANGmade Photography

◆楊雲濤  攝影:Worldwide Dancer Project  香港舞蹈團提供
◆楊雲濤 攝影:Worldwide Dancer Project 香港舞蹈團提供

◆盧定彰
◆盧定彰

  2013年,香港藝術節呈現三幕室內歌劇《蕭紅》,由黎海寧執導,陳慶恩作曲,意珩編劇,將作家蕭紅的跌宕一生與情感世界呈現於台上,首演之後回響連連;2020年,香港藝術節再委約創作室內歌劇《兩個女子》,由甄詠蓓執導,盧定彰作曲,黃怡編劇,將西西小說〈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及〈感冒〉改編呈現。因為疫情原因,《兩個女子》延期上演,於2021年時轉化為影像方式與觀眾見面。到了今年,在藝術節的催動下,《蕭紅》與《兩個女子》被串連成大型舞蹈歌劇《兩生花》,再請來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楊雲濤執導與編舞,融合音樂、演唱與舞蹈,讓兩個時代的女性作家在香港舞台上遙相對望。

  在楊雲濤與盧定彰眼中,劇中有趣又迷人的是各種情感的對比與跳躍,充滿人性的複雜表述。而歌劇與舞蹈的碰撞與交纏,則意在為觀眾營造層疊交錯的意象空間,將歌劇的唯美視覺化。◆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香港藝術節提供

  《蕭紅》與《兩個女子》,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作品。「作家」、「女性」、「香港」、「一個夜晚兩個時代」……這些對楊雲濤而言,是介紹與宣傳上容易找到的字眼或勾起的想像,但當他着手創作時,擺在他面前的,是實實在在的兩個故事。他無意刻意高屋建瓴般去提煉與雜糅,而是坦言道:「每個故事都太豐富了,我沒有想太多,只是讓自己進去,老老實實地完成整件事,然後再開始下一個。」一個夜晚兩台戲,是否有共通的聯結?留給觀眾去想像。

  兩個作品各表一枝

  兩個作品的質感都很獨特。剛開始時,楊雲濤覺得《蕭紅》似火,《兩個女子》則如冰,是兩種情感的表達。「排着排着又覺得不是哦。《兩個女子》有那種溫情在裏面。本來覺得《蕭紅》是那種飛蛾撲火式的奮不顧身、只顧燃燒,《兩個女子》對感情則克制、猶豫,貌似疏離。但我又解讀到這種疏離和克制其實也是有溫度的,並不能用火和冰來簡單概括。」在他看來,蕭紅所處的時代與環境離我們較遠,那裏面的人生況味與生存境況顯得更原始,只能透過文字去想像,透過藝術在劇場中盡情釋放與訴說。但《兩個女子》,西西筆下的人與情就在我們周圍,然而,它看似表面上模仿我們身處的都市與人際關係,卻實際催生着反思與咀嚼。

  「我提供的是一種相對唯美的呈現,留給觀眾空間去思考。」楊雲濤說,「《蕭紅》的年代感比較強烈,有些東北的地域色彩,音樂上本身已經有這種表達,我就根據音樂做了一些比較民俗、民間的東西去點綴。《兩個女子》空間則更大,比如Daniel(盧定彰)提到後期他一直在調整,加長了音樂的過門,給舞蹈更多空間。但反而,我有時是刻意不去填滿那個空間。我讓那個空間釋放出來,不急着去用,作品也採取一種不間斷式的,有點劇場式的(呈現)。比如你會看到一些演員在換景,又或是通過劇場的調度來強調空間的變化,有點戲中戲的感覺,整個是一氣呵成。」

  楊雲濤說,在《兩生花》中,歌唱家、音樂、舞者其實都是不同的形式,它們像線索交織在一起織成網,不同的觀眾可以發現不同的圖案。「我就像是提供線索與密碼,而每個人戴着不同的眼鏡來觀看,並不是我作為導演畫一個圖給大家。這些線索都是抽象的,文字也很詩意,整個演出裏面有非常好的音樂與歌者,舞者也值得大家去留意,所有人都是在不同的行當中去到一個點,而我們嘗試在這個點上作一點點交匯。」

  將「唯美」歌劇視覺化

  這是楊雲濤第一次與歌劇音樂走得如此近,他笑說以前心裏沒底,總怕自己聽不明白,這次實實在在地與歌劇合作,發現空間很大。

  「重點不是在講故事。既然有舞蹈的介入,我們就更明白不是以講故事為主。因為歌劇演唱有場次,有字幕,(故事)其實已經表達到了。而其中音樂有抽象的美,歌唱美聲對我來說也是很唯美,我只是想讓這種唯美視覺化而已。」他說這次創作有機會聽歌者練歌,聽樂團現場演奏,自己簡直是「如癡如醉」。「以前聽的少,現在明白了,例如歌劇、粵劇、戲曲,都是懂的人就懂,不懂的就聽不進去。我的功能就是把它視覺化——原來歌劇可以這樣欣賞,它和話劇和音樂劇都很不同。」

  在作曲家盧定彰的眼中,楊雲濤對歌劇的「唯美」形容十分適切,「我也很贊成,歌劇是『唯美』。」他說,「雖然我覺得香港人聽音樂的習慣是聽歌詞,聽明白講什麼,歌劇也是,但我很懷疑哪怕是意大利人去聽意大利歌劇,其實真的聽得明白多少歌詞呢?我懷疑也只有六七成。並不是歌詞填得不好,而是這個藝術形式你要去感受的就不只是敘述,而是一個技巧,或者一種感染力,是一個情感的擴張。這就很有趣,特別面對華人、香港觀眾,無論是在舞蹈還是音樂的層面,如何透過藝術形式去讓觀眾感受到文字中,或是超越文字的東西,就是這個歌劇最想帶給觀眾的。」

  用音樂呈現細膩情感

  盧定彰分享自己用了差不多4年的時間去打磨《兩個女子》,其間不停修改。「4年前剛開始時,我寫歌劇的經驗不多,甚至是寫唱的音樂的經驗也不多,因為之前比較多是寫管弦樂,所以當時一直有感覺是我還沒能把自己寫管弦樂的風格和技巧運用到寫唱的音樂中,因為二者的考慮很不同。經過幾年後,我才開始找到了一些方法,特別在伴奏上,如何把之前的風格和技巧放進去。所以其實在音樂上面,歌者唱的歌和旋律是沒有改動過的,但是伴奏是豐富了。」

  對於粵語歌劇或音樂劇,常被討論的一個面向是曲與詞如何貼合。粵語有九聲,如果曲不夠貼切,很容易聽不懂到底唱的是什麼。盧定彰說,作曲家能針對粵語寫出合適的音,只能算是入門的最基本要求,卻並不足夠讓作品成為佳作。在撰寫歌劇時,如果只把注意力放在詞是否能被聽清上,頗為有點捨本逐末。「一個好的歌劇不應該是這樣,反而要做的是怎麼透過這個藝術形式去放大某些情感,這個也是劇場,或者舞蹈的魅力所在。」在他看來,舞蹈和音樂,需要的是給觀眾營造一個空間和氛圍,讓他們沉浸其中,看到某些東西,又或是產生一些新的靈感。他用教堂來做比喻,人們走進教堂,聽到其中的唱詩,不管是拉丁文還是德文,聽不聽得明白都不是重點,而是走入那個氛圍中。從這個意義上說,教堂與劇場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兩個女子》中,盧定彰覺得不論是西西的文字還是黃怡的劇本,都呈現了人性化、多面向的很多不同情感,作曲的挑戰之一就是如何營造氛圍,呈現情感的跳躍。「比如裏面有很多情感的變化,生氣、內疚、開心、焦慮……這也是它有趣之處,因為現實中的人就是有很多情感的變化,可能上一秒還開心,下一秒就會擔心和不安。我覺得最困難是怎麼用音樂去描繪這麼細膩的情感,比如內疚,音樂上怎麼表現內疚?它和忐忑又是否不同?我現在還沒有完全找到答案。我一直想嘗試的,是找到一個音樂的形式,最能夠讓觀眾去感受當時人物的情感,所以用的是一種比較兼收並蓄的作曲方法。這個方法是否可行?我也思考,它的危機是可能不夠有機,變得好像有很多不同的片段,那在整體性上是否足夠呢?我還在思考。但很多古典的歌劇其實也是如此,比如突然有段跳舞的音樂,空間就變了。」

  歌劇音樂中的空間層疊的確最堪玩味,「那粒音一出來,空間就轉變了。」楊雲濤說,「而一切,就交由觀眾的想像。」

  大型舞蹈歌劇 《兩生花》

  日期:3月18日 晚上7時30分 3月19日 下午2時30分

  地點: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