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字水】四月十七別君時 忍淚魂斷有誰知

◆ 月亮常被文人加入關於相思、離別等文學作品之中,韋莊的《女冠子》也是如此。 資料圖片
◆ 月亮常被文人加入關於相思、離別等文學作品之中,韋莊的《女冠子》也是如此。 資料圖片

  日常生活或網絡上,經常會用到一些數字來作示意,如「1314」,代表「一生一世」、「11·11」代表「雙十一」「光棍節」,較文藝的是「20·20」,代表「愛玲、愛玲」,以紀念著名女作家張愛玲……但有人說4月17日的「417」,取其諧音表示「是一起」的日子,不過這些並非網絡時代的產物。

  「417」代表一個日子也好,取其暗示也好,好像沒有什麼特別,但原來有首宋詞竟以之為題,那就不同的了。這首詞就是韋莊的《女冠子·四月十七》,原文是: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無人知。

  整首詞,非常口語白描,毫不堆砌修飾,脫口而出,卻直抒胸臆,情感真摯。特別是首兩句,平淡直接如小女生的日記,簡直打破詞壇之傳統,卻有如清泉流淌,讓人耳目一新,何況緊接着的「別君時」,原來與愛人分別,竟然已過一年。

  「正是」兩字,用得相當傳神,體現那個女子對「別君時」的那個時間,那個場面,記憶至深。她記得分別當日,傷感忍淚還要假裝着含羞低首;明明是愁眉深鎖,卻又要扮作羞人答答。為什麼要如此?因為並沒有人知道她分別之苦、分離之痛,只有天邊之月才知道。

  不能隨君而去,只能靠夢中相隨。而這些魂銷夢斷,更使人肝腸寸斷。不過這相思之苦,又有誰知道呢?在少女心中,分離的日子,她是會天天記着、數着,到今天就整整分離一年了。除了天邊朗月,又有誰憐誰憫?

  韋莊,唐末五代時期詩人,乃大詩人韋應物的四世孫。他詞風清麗,有《浣花詞》傳世,素有花間派詞人之稱,世人往往將他與溫庭筠並稱「溫韋」。

  說回詞牌《女冠子》,「女冠」就是女道士,古代有很多文人雅士、詩人墨客喜歡跟和尚道士、女道女尼結交,吟詩作對,談經論道。他們之中有成為莫逆好友,亦有男女款曲暗送,互相傾慕愛戀的。這詞牌明顯是詠寫女道士的,加一個「子」字,說明最初是小令,據說到了柳永手上,又成了長調。

  這首詞在《草堂詩餘別集》中題為《閨情》,寫女子追憶與愛人的相別以及別後思念,詞句質樸,卻哀怨動人。明代湯顯祖評其「直書情緒,怨而不怒,《騷》、《雅》之遺也」。

  這首《女冠子》,其實韋莊還有延續之作,後人就把《女冠子·昨夜夜半》寫的夢,恰恰就是指第一首中那句「空有夢相隨」中的夢境。第二首原文是: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若說第一首是說女子對愛人的思念,那麼第二首就是男子對女子的相思而成夢。他說昨天深夜,伊人出現在夢裏。大家說了好多話。只見她依然像從前一樣面若桃花,柳眉彎彎的。

  一覺醒來 人各西東

  夢中伊人半羞又半喜,到要走時卻又依依不捨。醒來才知道只是個夢,心中湧起難忍的悲哀。句中情境、所用字眼,恍惚有點像崔護《題都城南莊》那「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和最後那句「桃花依舊笑春風」。可惜一覺醒來,「知」是夢境一場,又回到分離各西東的現實了,怎不悲傷?

  關於韋莊這兩首《女冠子》的寫作背景,學術界意見還有些分歧。大概如楊湜《古今詞話》說:「莊有寵人,資質艷麗,兼善詞翰,(王)建聞之,托以教內人為辭,強奪之。莊追念悒怏,作《荷葉杯》、《小重山》詞。」因而有人認為《女冠子》二首,也是「思姬」之作。

  《十國春秋·韋莊傳》也有相似記載,又言莊作《謁金門》以示憶之,姬聞之不食而死。因此後人普遍認為韋莊的兩首《女冠子》即是懷念這個被王建強奪而去,又絕食而死的女子所寫。

  五代十國時期,亂世中的愛情,和亂世中的生命,都容易失去,是多麼的無奈和傷感。韋莊筆下的相思和分離之痛,特別令人感動,難怪有人評他的詞:「最為詞中勝境」「語淡而悲,不堪多讀」。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就認為,韋莊的詞「情深語秀……要在飛卿(溫庭筠)之上」,又說:「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就如這兩首《女冠子》,情深意重,唯美至極,可當得起「骨秀」之稱。

  ◆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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