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事/殘荷醉秋\魯 力

深秋時節,風清雲淡,我約了福建書法家協會副主席朱以撒教授去觀賞秋天的殘荷。塘裏的荷花有的已經枯萎,有的開始謝了。但池中還在綻放的荷花,仍像一個個披着薄紗在池中沐浴的仙女,嫩蕊凝珠,含笑佇立,清香飄逸,沁人心肺。正若宋代詩人辛棄疾詩曰:「紅粉靚梳妝,翠蓋低風雨」。在深秋的荷塘裏,我看到鮮花與枯枝相伴,在璀璨與衰老之中,領悟着大自然的悸動與美麗。
之所以約以撒兄來賞荷,是我覺得他的字與人猶如荷花。朱以撒的字如天馬行空,但又自成一格;為人亦是特立獨行,簡樸乾淨。正如他自己所歸結的精粹:我喜歡樸素、清淡的形式,以白宣為空間已經足夠。一件作品的質量倒不在這些裝飾上,還是在書寫自身,在字的本質上。以撒兄擅行書,下筆點畫峻逸,圓轉暢達,以五十年之功力磨礪出來的一筆好字,就帶有梗梗的荷花風骨。「我心寫我文,我文為我書。整個是貫穿渾然的,可謂快哉。書法生活是一種精神生活,它是私有的、自由的,又是追求高雅的。」
國人賦予荷花以各種美麗名字──蓮花、芙蕖、菡萏、水芙蓉等。荷花以「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雅品味為世人所喜愛。國人喜愛荷花,特別是文人雅士已經到了情有獨鍾之境地。古往今來,畫荷的名人與佳作可謂層出不窮。徐渭、齊白石、吳昌碩、張大千、石濤、陳洪綬等名畫家,他們畫中的荷花,風姿各異,儀態萬千,各具韻味。
明代畫家徐渭的荷花古樸淡雅,別有風致。徐渭的荷花,以潑墨寫意的手法,大氣水墨,淋漓酣暢,作畫不拘形似,重在抒情遣懷,幾抹殘荷斷葉,也別有一番秋韻。齊白石筆下的荷花則帶着老人特有的樂觀健朗神氣,遑論是秋荷、殘荷、還是蟲鳥活躍其中的荷趣圖,均是生機盎然。白石老人的荷花挺拔厚重,蒼勁清健。齊白石對蓮瓣的描繪,滲透古人畫荷的「沒骨」法,不見勾勒痕跡,潑撒出來的花瓣既輕盈又腴潤,瓣上紅絲,蕊端膩粉,微妙之處,使人驚為神工。
齊白石的荷花,也有不少佳作是為殘荷留墨的。白石老人的一幅名作《殘荷》,畫面中只有一枝枯荷,除了細長的荷莖,殘破的荷葉,花葉以淡赭鋪染,荷莖一筆到位,挺健有力通貫全幅。在許多名家大師筆下,所畫殘荷表達的是悲傷、落敗、頹廢的心情,而白石老人的殘荷卻讓人感受到的是優雅靜美,風骨依然。「秋來猶有殘花艷,留着年年紙上香」。在白石老人筆下,千姿百態的殘荷,總能讓人浮想聯翩,無論是艷麗還是枯萎,荷花總在散發着獨有的魅力。
回到深秋的荷塘,沿着塘邊漫步,曾在夏日裏盛開過的荷花,現在寂靜無聲地挺着枯褐色的荷葉。池中殘荷沐浴滄桑,已枯萎掉色,散去芬芳。但是,枯荷仍在殘枝敗葉中亭亭玉立,那枯焦了的枝葉,或彎或折,或擰或曲,不屈不撓,散發着獨特魅力。荷塘殘荷有它自己孤傲的淒美。它的美,美在風骨,哪怕已經憔悴枯槁,傲人的風骨卻依然如詩如畫。
「荷花開盡秋光晚,零落殘紅綠沼中」。秋天是成熟與收穫的季節,也是百花凋謝,寒冬將至之際。人生若如荷花,最好的心境應如荷花一般的「問心無愧」。在這個以金黃與褐色為主調的季節,唯獨荷花以它的一抹紅綠,獨顯秋韻之高雅。秋荷殘葉之時,依然搖曳顯風姿。秋天的荷花,在繁花盛開與衰老落寞之間,以不同的形態展示着生命的絕美。深秋的殘荷讓人心碎,更讓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