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達日前受邀出席「一本讀書會之名家文學季」系列講座,以「人生最開始的好朋友」為題開講,與讀者分享如何用質樸的文字刻畫生命的堅韌與溫度。他特別談及自己對香港的特殊情感,形容這座城市讓他感到「特別放鬆和安心」。他透露,早年因家族中有許多親友定居香港,從小便透過他們接觸到香港的點滴。「小時候第一次喝到的可口可樂、收到的米奇老鼠T恤和文具,都是香港的親友帶回來的。」這些來自香港的禮物構成了他童年記憶的一部分,而許多兒時玩伴也移居香港,進一步加深了他與這座城市的連結。香港的美食或許也是他熱愛這座城市的原因之一。他笑說:「去年參加書展,我帶着母親和小孩在香港住了十幾天,到處尋找美食。我的胖和香港也有關係,香港要負責任!」
講座後的問答環節,一位廣東順德德勝學校的中學生專程遠道而來,他自稱小學六年級便讀完了《皮囊》,「《皮囊》在我們圈子裏很火,有些內心想法我們說不出來,但可以複製書中的文案發去朋友圈,這也是我們和家長交流的一種方式。如果以這樣的目的,您會推薦我繼續讀哪本書?」面對一位真誠的年輕讀者,蔡崇達的推薦顯得格外審慎。他建議對方嘗試閱讀《命運》,但隨即補充了一個重要的前提:「按照原來的讀法,有觸動就讀,沒有觸動就不用讀。沒觸動代表你內心還沒有敏感的那個點,你可以不用在意。」
像以上這樣的講座情景,蔡崇達已經經歷了很多次。其實他是一個喜歡安靜,甚至「可以兩個月不出家門」的「I人」,外出交流對他而言是巨大的能量消耗。然而最近一年,他卻拖着不時腫痛、需要枴杖支撐的身體,奔波了幾十座城市。這一轉變,源於幾次刻骨銘心的相遇。
「作家得幹活了」
一次,他在小紅書看到一位父親的帖子。那位父親的女兒因抑鬱症長期自我封閉,卻在沉寂大半年後,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要出門——去參加蔡崇達的分享會。父親默默跟在女兒身後,看着女兒仰頭聽講的背影,寫道:「這是這一兩年來,她安靜聽人說話最長的時間。我不知道哪句話最觸動她,但她可以為了來聽活動而主動走出來,重新回到人間,真的特別好。」另一次,在一所211大學,一個女孩站起來告訴他,自己高二時因學業困境陷入絕望,是朋友送的《命運》陪她度過了至暗時刻,最終考上了大學。蔡崇達正為之欣慰,女孩卻哭了:「為什麼送我書的那個人,他自己卻走了(離世)?」
「我當時眼眶就紅了。」蔡崇達回憶道。這些故事讓他生出一種「特別急迫的感覺」。「作家的角色其實是陪伴者,能走進讀者心中那些最難受、最無法自我表達的部分,文學本來就是因為人要關心人而發明的。」於是,他推掉了更能直接促進書籍銷售的直播邀約,堅持選擇與讀者面對面深度交流,更要求出版方壓縮自己講述的部分,留出大量時間提問。「直到今年下半年,因為要寫長篇,我才不再出去。但等寫完,我覺得我還得去。」
他將此視為作家的職責。「我在很多場合經常說一句話:作家得幹活了。」他強調,儘管緊跟飛速變化的時代和人心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缺席。對他而言,一場成功的活動,指標不是賣了多少書,而是那一刻是否實現了「相互陪伴」,尤其是在那些難以言說的困惑與痛苦節點上的陪伴。這便是他走出書齋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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