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我現在大致說來是需要被聲音環繞的。午覺、夜裏入睡之前都要開着手機裏的喜馬拉雅,然後就是反覆播放《紅樓夢》、《西遊記》、十多年前風靡的情景喜劇《我愛我家》,有陣子還聽《閒人馬大姐》,這兩天聽《甄嬛傳》。選擇的標準只有一個,必須是情節熟悉自己又感興趣的,這樣就很愉悅,又不至於因為全新的刺激睡不着。

我倒也嘗試過把睡覺之前的這段時間利用起來。大概在高三,我曾買過一個收音機,每晚聽宋冬風、徐凱主持的西安音樂台,播的好像是音樂榜。大概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持久地愛上了齊豫。後來才知道,她的音樂之所以有一種格調,是因為她的慵懶是一種文化行為,經過了三毛、潘越雲和她的共謀,布局都是經過仔細考量過的。所以是一種理性對狂野的致敬。現在想想高中怎麼有那麼多精力。每天早上6點起床去教室,凌晨1點才回到宿舍,居然還聽一會兒廣播才睡。

而整個大學似乎沒有再聽。可能是大學的「無用」讓自己放鬆下來,不需要讓自己被任何東西充滿。不過這個習慣在壓力倍增的博士階段又來了。那會兒恨不得學業有突飛猛進的發展,天天都會去聽各種哲學史,看《存在與時間》,竟然漸漸對歐陸哲學有了感覺。有一段時間甚至瘋狂到打掃衞生的時候耳朵裏也插着耳塞,然後裏面是尼采、傅柯這些人。

現在想想,當時的功利心絕對佔據了上風,以至於覺得浪費一點時間都是對學業的不負責。但實際上,這也許僅僅是另一種形式的自我欺騙。因為學業並不因此就有進展,作為研究,它總需要一個聚焦的主題。所以這個讓自己忙起來的宏大哲學體系僅僅是作為充盈緩解自己的壓力罷了。

但從此,這習慣就成了癖好。或許換個說法,從此之後,這些年的壓力從來沒有減少過。唯一與先前不同的是,現在臨睡前聽任何東西都已經不再期望有所收穫,更多是想要阻止大腦不由自主地去思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白天不會去想的事都會跑出來,還會被放大,帶着情緒,東拉西扯,既無目的又蒼白單薄。而自己也因為早就明白單純的思考不會帶來任何結果,於是,躺下還未睡着這段時間就完完全全地成了煎熬。更糟糕的是,現在的信息早就從被動變為主動,引誘你去接受它。以至於停止接受,我整個人就變得十分不安。於是乎,選擇一個既熟悉、又喜歡的故事,讓思維被牽着走就好像一種對身體的妥協。然後,胡思亂想似乎不要緊了。有時,我走神了很久,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完全沒聽到耳邊的內容,不過也不在意,這本身就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

甚至這種習慣已經離開耳語的範疇。我現在到了晚上經常會不由自主的打開投影,找到一個有點喜歡的內容就開始播放它,但眼睛並不就看,而是對着手機,只想眼睛和耳朵都被填滿而已。

今天我忽然想到自己的這個習慣,發現它其實有些後結構主義的影子。在一種客觀的連續性當中去經歷斷裂。尤其在當前這個身處其中的元宇宙世界,時間好像都沒了,聲音作為延續性因而擁有了流淌不息的動感,就好像時間不是時間,而是連續性本身,而連續性又不是去建立聯繫,僅只是跟着已建構好的邏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可能我需要的正是這種不由自主帶來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