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時期是儒家名教式微、佛道宗教思想抬頭以及老莊哲學興起的歷史階段。我們對於這個時期既遙遠又接近，接近的是魏晉人物及故事至今仍頻繁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當中，舉凡成語、典故、戲劇、電玩均蘊含其身影。遙遠的是它距離至今有千餘年，尤其玄學對於大眾陳義過高，內容抽象艱澀難懂。

魏晉士人處於黑暗紛亂的動盪時代，呈現文化與思想豐富多元，以真實且激烈方式處世，或追求自由、擦粉薰香、講究生活美學的時尚達人；或於隱居江湖逍遙與出仕廟堂得名利之間舉棋不定、徘徊搖擺的雙面人；或追求自我的獨立自主、尊重個體獨特，新潮開放做法堪比現代人類。大家若想了解魏晉名士風采之迷人魅力，筆者推介入門讀物是《世說新語》，特別適合繁忙的現代人閱讀。

這本古籍是南朝中的劉宋宗室劉義慶與門下食客共同編撰，屬於筆記小說體裁，特點是篇章短小，字句簡易，內容圍繞東漢至東晉近三百年，高士之言行風貌和軼聞趣事。全書分上、中、下三卷，依內容分有正面的篇章如德行、言語、政事、文學、方正、雅量、識鑑等；亦有負面的篇章如寵禮、任誕、簡傲、輕詆、忿狷、儉嗇等，立體展現時人對於品評風範高低的時代風氣。

限於篇幅，筆者擷取魏晉士人對於人物的品藻，尤其是時人視為男神的角度，書寫以饗讀者。在魏晉時人眼中，人物本身各有風姿，美美與共。男神並非像現代社會追求膚淺的外在美、肌肉美，而是側重於內在資質之美。所謂內在美，是指男神散發離世清高、不落俗套、自在任性、天真率性的灑脫風範，以內在高邁氣質，展現出超凡的玄學智慧與文學素養，盡顯其風流才蘊，這就是後人所稱魏晉風度。

在《世說新語》中，時人用大自然風景，或以純白無瑕之玉來形容人物的突出美感，為此向大家一一縷述。首先，著名竹林七賢的嵇康，流露出純任自然真實，不修飾外形，時人視之為美。嵇康內在氣質清高過人，有如發出蕭蕭肅肅強勁風聲之風，時人又以其有着如松柏般的高風亮節，更將他評如一股穿過松針的強勁上揚之風。山濤甚至描繪他如一株高峻孤立於山巔的松樹，而在酒醉時候如一座堆滿玉石的粲然玉山即將傾倒。「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或云：『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容止〉）無論是孤松、風及玉山，這都是大自然風景，言簡意賅地以物喻人，把嵇康舉止不凡、睥睨眾生的自然質性表露無遺。

再者，東晉權臣桓溫與外戚王恭形態各異。清談家劉惔點評恒溫的鬢毛有如翻起的刺猬皮般，眉毛如紫水晶般有稜有角，故將其歸類為孫權之類的霸主或司馬懿之類的梟雄。名士王恭在時人眼中顯現如搖曳於春夜月光下的清新柳樹般，具有清新脫俗氣質。「劉尹道桓公：鬢如反猬皮，眉如紫石稜，自是孫仲謀、司馬宣王一流人。」「有人歎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容止〉)

另外，時人亦以純白無瑕之玉來象徵男神的德性與內在的純真脫俗，如以玉樹、玉人、珠玉、琳琅、連璧、玉山等字句來描述。男神包括有王衍、王戎、王敦、王導、裴楷、衛玠、潘岳、夏侯湛等，上提的男神之美並非單純是外表容貌上的麗質之美，有的是具有尚真、貴我的獨特個人之美，或精於玄學素養的才性之美。由此可見，魏晉士人對於美的追求與定義是多元並蓄，這與現今社會片面追求人體美學的唯一標準是截然不同的。

總括言之，魏晉士人十分在意社會對自己的觀感，並努力使自身符合社會對於美的期待。在人物品藻的觀察方面，魏晉士人往往能觀人於細微，以一針見血的詞語描述出對人物的觀察結論。回到現今社會，我們能否如同古人可以鑑知人物本質，令自己職場以及感情發展順利，這可是攸關未來幸福人生的重要課題，同時值得深思。

◆ 李鈞杰博士 香港歷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現職為大專院校助理教授。作品見佛門網，近作〈戰後香港佛教興辦教育(1945-1960年)〉刊載《新亞論叢》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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