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佛山人的「志人武俠」。作者供圖

黃仲鳴

香港的武俠小說,無論新派舊派,多是長篇,短篇並不發達,筆記型的更少。所謂武俠筆記小說,我看過的只有念佛山人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小說世界》的「技擊短篇」。

筆記小說受到史書體例的影響,多標榜記事的真確,以史家的態度來記事。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將它分為「志人小說」和「志怪小說」。在武俠小說上來說,「志人」是「志」俠客,「志怪」是「志」劍仙、劍術。在寫作方法上,大都採直敘式,也即是現代新聞學上的正三角(又名正金字塔)的寫法。

筆記小說的開首,或述某人籍貫、履歷,死板而不吸引。但歷朝的筆記文都是這樣。中國早期的新聞,也以筆記體來書寫。武俠筆記小說在清代已見,踏入民國亦有;至於香港,則一片荒涼。粵港的技擊小說多屬長篇,行文平鋪直敘,鮮見吸睛的技法,所以被稱為舊派武俠小說。

念佛山人名許凱如,崛起於1920年代,另有筆名謙謙、禪普君子等。初時從商,因好執筆為文,投稿廣州報界漸有聲名,遂棄商從文。他寫技擊小說,皆因認識黃飛鴻弟子林世榮而得到不少珍貴資料。他寫作的手法,始終脫不了舊式。他的「技擊短篇」,無論內容是真是假,就是筆記式。且看這篇起首:

「蘇秋霜為蘇乞兒之妹,蘇乞兒為廣東十虎之一,初到廣州之時,即與秋霜偕,兄妹二人,每日以賣藝為活。」(〈雨傘破擔杆〉,《小說世界》第六期,1951年3月14日)

將它來與清·梁紹壬《兩般秋雨盦隨筆:阮王二宮保撰聯》來作一比較:「劉文情公在相位,太夫人九十誕辰,仁廟賜壽,備極恩榮……」只要翻開古時的筆記文,多是這種直敘寫法;《聊齋志異》各篇,內容雖新鮮而具吸引,但敘事亦緊步筆記行文。

香港技擊小說與民國舊派武俠小說,迥然有別,內容多秉現實,武功一招一式皆有來歷,朱愚齋、我是山人作品如是,念佛山人的短篇亦如是,且舉〈鄒家八卦棍力創山東佬〉為例:

「……山東佬遂擇得一枝粗如兒臂之棍,持在手中,用力彈之,震動棍頭,有如碗口大,鄒泰乃知其雄於力者,乃相對持棍立,……遂開子午步,持棍順向,將棍由腹部正中伸出,作平開手槍姿勢,預備其棍來攻,山東佬亦開步馬,略側其身而進,……鄒泰將身一扭側,將棍向上一攪,只聞迫嚦一聲,山東佬之棍已擲去,虎口震開,小腰亦為鄒泰之棍尾頂正……」

敘事層次有序,似是歷歷有其事。文首曾說「以史家的態度來記事」,念佛山人確是做到這點。綜觀他一系列的說部,講的是武人故事,這就是所謂「志人小說」。

其實,香港的技擊小說多屬「志人」,如三德和尚、洪熙官、方世玉等。但惜全屬長篇,如念佛山人這組「志人武俠」,二三千字一篇,看之亦過癮也。不過,行文老舊,與緊隨而來的新派一比較,所受吸引自是江河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