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童時住在灣仔告士打道，鄰近有家所謂「黃飛鴻國術社」，主事者為莫桂蘭，據云是黃飛鴻第四任妻子；除授武外，還醫跌打。那時我已知黃飛鴻這名字，皆因關德興主演的黃飛鴻電影大行其道，亦跟長輩在戲院看過，卻不甚欣賞，蓋打鬥殊不刺激，不及曾目睹灣仔街頭飛仔開片那麼狼狠和血腥也。

當年也，童蒙一名，也沒登門一觀那個莫桂蘭的廬山真貌。

1990年代，看徐克導演，由李連杰主演的黃飛鴻系列電影，赫然出現一個由關之琳主演的十三姨。此姨由外國留學回來，既懂英語，又懂攝影，不僅此也，美艷如花，配上瀟灑的李連杰，實為電影添色不少。於是十三姨的原型即來自莫桂蘭之說甚囂塵上。十三姨當然是編劇家的虛構之說。其時年已長，頓勾起告士打道莫桂蘭武館的回憶，於是四出尋莫桂蘭的資料。當時武館已不在，莫桂蘭亦已逝去。後讀朱愚齋《嶺南奇俠傳》，有段述莫桂蘭的，看後不禁莞爾。莞爾者，乃莫桂蘭之貌，與關之琳既有天淵之別，而莫亦沒留學，只懂武功，大勝十三姨也。

朱愚齋說，莫桂蘭「貌雖非極陋，然薄有痘瘢」，加上「性極潑辣」，「年過花訊」，「亦無敢問字」者。她和黃飛鴻的結緣，實緣有一次，她隨二嬸前往佛山疊滘鄉觀看神誕大典。黃飛鴻表演武功，慕名者湧至，圍觀如堵。

二嬸與莫桂蘭打賭，敢掌摑台上黃飛鴻一巴，即輸百金。莫桂蘭年少氣盛，一口應承。但如何能掌摑此武術大師？實一籌莫展。所謂天降良緣，黃飛鴻所穿布鞋，一踢之下，竟然飛脫，擊中台下莫桂蘭之額。莫桂蘭乘機直奔上台，大興問罪之師，「以掌批其額」！

這一「批」，黃飛鴻竟不怒，還施禮道歉。黃飛鴻徒弟、觀眾莫不愕然。其後，黃飛鴻查悉二嬸住址，派人登門求親。黃飛鴻年近六旬，曾先後娶三妻皆歿，群雛繞膝，一介武夫，如何理家？據朱愚齋說，莫桂蘭幼習武，景仰「飛鴻名震百粵，不失為一英雄，得與之婚，亦屬幸事」。良緣遂訂，莫桂蘭時年19歲。

莫桂蘭跟隨夫婿，也得所傳。黃飛鴻逝世於1925年；莫桂蘭1936年即移居香港。1982年去世，享年90歲；可惜看不到徐克的十三姨了。

徐克的十三姨靈感何來？真的與莫桂蘭無關？據云，莫桂蘭為黃飛鴻第四妻，子女及門人皆呼她為「四姨」，粵語中「四」與「死」音近，為討口彩，大家便以「一三為四」，而呼為「一三姨」，「十三姨」便由此而來。

《嶺南奇俠傳》坊間已難尋。蒲鋒、劉嶔主編的《主善為師：黃飛鴻電影研究》（香港電影資料館，2012年），其中有一輯〈朱愚齋小集〉錄有這段姻緣的前因後果，可找來一看。而書中對歷來的黃飛鴻電影，都有詳述和研究，圖文並茂，是部不可多得的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