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春分這天，我已養了近十年的龜丞相從冬眠中醒來了。

如往年一樣給龜丞相喝水、泡澡、餵食完畢，牠便「急急腳」地趕着去巡園，途經的每一株花草每一塊石頭都不曾被牠忽略，連飄落在地上的花瓣都要停下仔細地去研究一番。每年只有到了這個時候，看到丞相大人醒來後在園子裏忙碌着，才覺得春天算是真正地來了。

今年的倒春寒讓很多花兒的花期都推遲了，而我前年冬天深埋在地裏的幾球朱頂紅卻是迫不及待地冒出了花箭，很應時地和前院門口的百合花一起絢麗地開放了。菜地裏長老了的茼蒿趁我未有時間去清理，迅速地竄起來，長得秀麗挺拔，悄悄地開出了一片燦爛的小黃花。似乎是為了響應這個特別的春天，菜地邊上那株勞模一般已經連續開了一年花的老月季，竟在一朵漂亮的大紅花裏包裹了另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把自己開成了一朵奇葩。

花兒們都盛開了，鳥兒也不甘寂寞，一對白頭鵯夫婦看中了魚池邊的四季桂，開始了牠們新屋的建築工程。鳥夫婦每天起早貪黑地從外面銜來小樹枝、小藤蔓、乾草葉子，以及不知道什麼動物的毛髮，才五六天的工夫，就在樹上築起了一個小小的鳥巢，接下來就該是鳥媽媽產卵繁衍後代了。

從前我住在梧桐山下的時候，花園裏亦種了幾棵樹，每到春天，也總是有鳥兒飛去築巢，少則會有一窩鳥，多的時候陸陸續續地有三四窩。我一直都很好奇，鳥兒們全都偏愛桂花樹，是不是因為牠們都喜歡桂花的香味？

春天就這樣熱鬧起來，有鳥語、有花香、有蛙鳴，坐在園子裏寫字，腳下有狗寶和龜丞相的圍繞。拍了照片發朋友圈，便有許多朋友羨慕我，能夠遠離疫情，安靜地呆在自己的「世外桃源」裏，認為我比當下的大多數人都要幸福。我便笑：這樣的幸福是因為我的要求比大多數人更低。

大抵是因為我的童年多是在山野中度過的緣故，我對城市一直沒有太多的熱愛，對物質亦沒有太高的要求，在自己可以自由選擇之後就搬去了遠離城市的山腳下居住，後來連山裏都變得熱鬧起來，我便搬到更遠的小鎮，除了必要的工作，幾乎斷絕了社交，只守着自己的文字和一小片土地。

近日又看了一遍電影《海上鋼琴師》（The Legend of 1900） ，男主角1900從一名棄嬰長成為一個天才的鋼琴師，一輩子都在海上度過，一直到死都沒有離開他出生的大船。1900在船上如履平地，靈魂伴着他的琴聲到處去旅遊，他卻不願用自己天賦的才華去船下的世界獲取名利，而對於他不想下船，他說城市在不斷蔓延，讓人怎麼也看不到盡頭，就如鋼琴有88個鍵，琴鍵是有限的，而人卻是無限的。所以，1900不用下船，就能夠用有限的琴鍵演奏出無限的世界，他因此終其一生守着大海、守着自己的音樂。

或許，真正的世外桃源並不一定是遠離城市，有鳥語花香，而應該像1900那樣，堅守着自己的內心，在自己的世界裏看世界，一顆心便是一個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