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懷人憶事,值得一看。作者供圖

黃仲鳴

2013年,方寬烈逝世,享年90歲。我在本報曾寫悼文,述與他淘書一事,於今想來,仍堪記憶。

他與我都是愛書之人。少年時在舊書店認識他,一老一少,常攜手同遊書海。他乃世家子弟,家中多金。吾一貧如洗,多作打書釘。倘見珍貴舊書舊刊,都被他搶購豪進,我每徒呼奈何。當年,出入最多者乃荷李活道、灣仔三益、九龍奶路臣街等處。晚年之時,他已寫了很多篇港澳舊書店,計劃出版。到大去之時,仍不見付梓,料未功成。

2010年,他得藝發局之助,出了部《香港文壇往事》(香港文學研究社),內中收錄了三篇:<舊書店對文化傳遞的功勞>、<澳門舊書業的興盛和沒落>、<波文書店憶述>。在今天來說,話說港澳舊書店風光,方寬烈三文,已算是權威矣。

其中有齒及在下的,謹在此作補充。他說:「在六十年代末灣仔道國泰戲院……對面開了一家舊書店,招牌叫『華人圖書供應社』,連忙入去參觀,書架上陳列不少三十年代的書籍,正合我所需要,……當時編《人物與思想》月刊的鄧文光,連同麥釗、盧蒼、黃仲明、黃炳炎合作開這書店,有些出現金,有些把自己藏書拿出來作股本……」

「黃仲明」者,乃區區當年之學名也。

這間「華人」,乃由鄧文光倡辦,寶號名稱也是出自他的手。當初只有他和我兩個老闆,未找舖位,先在我北角所居梗房作據點。我一介少年,漂浮人海,那梗房便成我倆的「革命聖地」。鄧在中環寫字樓做文員,長我幾年;我則一直在工廠做「童工」。為了方便,鄧與我「同居」,上下碌架床,餘則堆滿書籍。我倆俱缺資金,鄧找得黃炳炎,我則找來小學同學麥釗加入。開張時,我盡將珍藏,充作資本;另向一文化出版人借來一筆款項,遂在灣仔道開檔矣。至於盧蒼,則是開張後才加入的。

五人一店,亦搞得有聲有色。然而,事業有苗頭時,我和麥釗無吵無鬧,突被三人聯手踢出局。剩下三人改名「三友」,但不久,三人又不和,散檔了。黃炳炎即黃孟甫,自行開設「波文書店」,承受一切債務;欠我之錢,遂按月往波文討債,但終索之不全。奈何!

這是我第一次做老闆之下場。為何要開書店?實是中了上世紀三十年代一些文化人、讀書人之毒,認為有益於推廣中國文化也。

方寬烈自詡藏書家,然所藏有若干,是否珍本絕本罕本,吾輩亦不知之。只見他曾出示一套早年張競生書,甚為珍貴;亦有舊雜誌如上世紀五十年代之《小說世界》等一批,令我十分豔羨;他亦喜剪報,貼成一大冊,據說曾捐予某大學圖書館,竟不見「亮相」書架;後來欲求翻閱找資料,館云放在倉中,難找矣。氣到他吹鬚睩眼。

方寬烈逝世快十載矣,當年交遊廣闊,文化人誰不識之!但於今,有誰還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