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小學時就愛將「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掛在口邊，老師也以此教導我們，把書讀好，不愁沒有「黃金屋」、「顏如玉」。於是發憤讀書，尤其是課外書，更是囫圇吞棗；無法，幼時太窮困了。

稍長，才知道這兩句話來自宋真宗的《勸學篇》：「這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必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要妻莫恨無良婦，書中自有顏如玉。」宋真宗者，天子也，自有權說出這句話，他不用讀，也有「黃金屋」，也有無數的「顏如玉」。

這兩句話，在科舉時代，是萬千學子的進身階。不讀書，注定沉淪農桑，一世住不進「黃金屋」、要不到「顏如玉」。

近月疫情嚴峻，山上學校不見學子蹤影，行人也稀。無論日夜，看着那寂寂的馬路，真是百感交集。在路旁的餐廳吃午飯，相識的沖咖啡大媽走過來招呼，細詢這樣的環境，問我有何消遣？我老老實實的答： 「看書。」她一臉茫然，說：「瞓下覺啦，看什麼書！」她隨着說：「我六點下班，回去煮東西吃，再打打麻雀，每夜都這樣，樂極！理他什麼疫情。」我一愕，隨即恍然。我們這些中了「書毒」的，由小生、中生到老生，深嘆無何大成，有時還深悟王強之「讀書毀了我」的道理。

近日在書坊看到陳平原的《讀書的風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 年1月第2版），腦中突然閃出「書中自有風景」這語，用來對照「黃金屋」、「顏如玉」句，亦是阿Q之語也。因「屋」、「玉」俱無，展書看風景，亦人生一快。

陳平原說：「讀書是社會上的某一職業」，是何意思？「就是說，不擅長使槍弄棒，也不是『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過去稱讀書郎、書生，現在則是教授、作家、研究員，還有許多以閱讀、寫作、思考、表達為生的」，然而，這些人或算讀書有成吧，其意當是找到好職業，有穩定的收入；在學問上或名成利就，當然比浮沉於低層學無所成的較佳、大佳。

以前，我讀書是為求學問，是修心養性。真的，少年時就手不釋卷，燈下揮筆思考，正一「讀書無用」也。後來，因緣際會，入了文字界，再而入了高教界，這才知讀書「救」了我。

陳平原引經據典。宋人黃庭堅《與子飛子均子予書》說：「人胸中久不用古今澆灌之，則俗塵生其間，照鏡覺面目可憎，對人亦語言無味也。」我認為，這太「抬高」讀書了，沖咖啡大媽亦有其樂趣也。

不過，我始終認為，讀點書、讀好書是必要的，不為求官求祿；福樓拜說得好：「閱讀是為了活着」，不將讀書看成是追求功利為目的，只為看看「風景」，豐富了人生見聞也算是「活着」的收益吧。

《讀書的風景》副題是「大學生活之春花秋月」，陳平原這書是寫給大學生、研究生看的，這對時下不愛看書的青年來說，確是振聾啟瞶。我讀書，才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