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從上周開始,秋天終於無可爭辯地從夏天接過了掌管季節的權杖。於我而言,便是連續幾日,在市場上買不到合適的西紅柿。面對一向自煮的午餐,站在沒有西紅柿的廚房裏,竟然有些手足無措。在我的烹飪手冊裏,西紅柿是所有菜品的靈魂。有一日,想到冰箱裏沒有西紅柿,甚至直接放棄午餐,結結實實多睡了一個半小時。直到溫熱的陽光,停留在枕頭上,才忽然醒了過來。

春困夏乏秋打盹兒。福澤萬物的季節,提醒吃五穀雜糧的身體,是到了該多睡一會兒的時候了。在遵循自然生長的規律下,入了秋,高大壯實的西紅柿秧苗,就開始葉邊捲黃,結在枝杈處的小果子,更像是葡萄串,一嘟嚕,一嘟嚕,只有乒乓球大小,青白的外皮,一看喉嚨就往外泛酸水。不合時宜的西紅柿,就像不合時宜的規則,注定是無法結出成熟的果實。

這裏彷彿藏着一個隱喻。

周末去旺角,處處人頭湧湧。稍微在網絡上有點口碑的小館子,門外就有人帶着口罩聊着天排着隊。十字路口的行人過路燈變成綠色,過街的人群,瞬間就把斑馬線覆蓋得嚴嚴實實。朗豪坊每一層都有人在流連忘返,吃東西,喝東西,試衣服,試鞋子,試包包,閒逛。快兩年沒有外來遊客了,忽略快要長在臉上的口罩,生活的秩序,似乎正在修復到疫情襲來之前的樣子。只是中環還有些寥落。門可羅雀的大牌名店,櫥窗裏的精緻華麗,孤獨冷清的模特,缺少了煙火的供奉浸潤,像是無人觀賞的時尚大騷。連最喜歡周末聚集在這一帶、載歌載舞的菲傭姐姐,也大幅度地稀疏鬆散。夜色稍稍暗淡了一點,瀰漫在街頭的寂寞,立刻撲面而來。倒是以往人跡罕至的偏僻海邊,總能隨時隨地,就遇到三三兩兩的消遣組合。

朋友圈裏,徒步麥理浩徑,探訪大小離島,打卡瀑布灣、西環泳棚、卑路乍灣海濱公園,夜釣、夜蒲、夜宴大閘蟹,越夜越精彩。

香港閉關整整21個月了,從最開始的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到嚴陣以待一罩難求,再到如今,粥粉麵、湯酒茶、荔枝龍眼大閘蟹,好像一切又旺煙旺火,歸於日常。唯有一道久久不癒的封關明傷,日夜不息,焦灼着被隔絕在關口兩端的人。這些人的數量充其量,也佔不到750萬的一半,可能還更少。但於「一國兩制」治下的這座國際都市而言,卻是珍貴無比的溝通因子,是血脈相連的情感基礎。雖然,全城普惠的派錢、派消費券、稅務減免,可能都與他們並無關係。

跟內地恢復通關的磋商,終於進入了實操。很可惜,雖然雙方專家都專業負責交流了意見和建議,在落實層面,仍然有些雞同鴨講。當家主事的人,想必總有更周全的考量,更深遠的想法,也總有千千萬萬個做不得和不能做的顧慮。對於烏合之眾的升斗小民而言,看似訴求千千萬萬想法一籮籮,歸納起來不過一句話:穿衣吃飯,生老病死。往日一伸腿就能跨過的羅湖橋,而今咫尺天涯已近兩年。漫長的隔離期,猶如一道冰冷鐵網,把大部分打工人篩揀出來,乾晾在缺失親情慰藉的鐵網之上。

在仍然看不到終結曙光的新冠時期,我們應該怎樣過好眼前的生活?這個答案不應只是忍耐力的考驗,也不應該是得過且過的拖延。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讓更多符合科學又充滿人文關懷味道的防疫規則,來彌合和撫慰人心上的溝壑與分歧,必定能為這座城,種下更綿長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