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空山基·大都會》是極為克制的。它展出的作品雖然以機械姬為主,但並未突出空山基一直聲稱的情色慾望。不過在2020年,倘若你正身處於日本指標性的潮流畫廊Nanzuka,你會在 《Sex Matter》主題展覽當中體會到空山基談及的真正情慾。有各種充滿暴力暗示的性場面。這一類作品幾乎可以被稱之為色情。無論從哪種角度看,這些性交場面都是令人不忍直視的。

然而,觀看這些作品的感覺卻十分奇異。就好像你已經脫離了人在自然狀態下易於疲勞的體質。男性的堅挺可以一直堅挺,而機械姬也不會脂粉消退。他們身上的這層金屬皮膚暗示了一種無生命體徵,同時也將性愛保持在最高的亢奮狀態。人完全已經不再是人,成了名副其實的做愛機器。

如果猜測或者觀感也可以作為一種證據的話,我們甚至可以斷定空山基作為男性對力量有着極為執着的迷戀。在這些未被《空山基·大都會》展出的作品裏,女體在性交狀態下所呈現的姿勢被絕對物化成一個可以任意抽插的性目標。繩子和各種利器隨處可見,它們作為力量和束縛的暗示,使女性痛苦的抵禦變得毫無作用。甚至還有一個平躺着的女體,正在被一根無窮盡的管子實行肛交。所有這些作品,女性都處於一種絕對被動的地位。

倘若沒有這樣的機械材質,僅僅考慮到空山基所想要呈現的,我們無法不想起日本的色情電影。當中的女性對象都以被凌辱和玩弄的形象出現。這正好說明了空山基絕對男性主義的思維習慣。

在日本,男性主義的盛行非常光明正大。我們回顧高倉健的作品,會發現他的作品都在將男性塑造成傳統的、不苟言笑的、富於責任感的形象(《鐵道員》);而北野武更加頑皮,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像是自己人生的寫照,將那些壞男人之所以壞的社會理由(《壞孩子的天空》),以及他們不懂表達、卻擁有着無限柔情(《菊次郎的夏天》)的樣子通過一種切身體會表達出來。甚至於像黑澤明這樣日本最偉大的電影大師,他對於個體視角的討論(《羅生門》),對於社會強制機制存在理由的討論(《七武士》),所有這些知名導演和他們的作品,本質上都是男性主義的。而他們的成功,正是基於這套男性主義的文化如此的被視為正常。

空山基屬於他們中的一員。他的機械感產生了一種永恒的力量,在表達主題時強化了男女「主動—被動」的對立關係。也就是說,當機械作為一種精神力量在強調性的時候,卻因為脫離了真實的性而強化了性交當中的權利關係。這種來自機械的無個性和空山基本人的極度個性化雙重加強了空山基藝術的鮮明特徵。正像他早期的職業——廣告人所追求的,也是他口頭承認的,他認為藝術倘若不與時俱進,不能引人注目,那就不配稱之為好的藝術。這種觀點和他的作品如出一轍,都是張揚的。這個觀點強化了他作為男性藝術家的存在,以及維護傳統男女地位的立場。他的作品的精妙功力更加支持了他的立場,使他的觀念變得不易被駁倒。這種機械和個性均告體現的混合,讓他成為名副其實的後現代藝術家,一個賽博朋克概念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