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克武以「學者眼」評《笑林廣記》,值得一看。 作者供圖

黃仲鳴

讀黃克武的《言不褻 不笑》,內有篇談及《笑林廣記》的,題目是〈明清笑話中的身體與情慾〉。《笑林廣記》這部書,當年看了,第一印象是不笑,第二印象是不喜歡,其中諧謔一部分,尤為討厭。

黃克武說:「清代遊戲主人纂集之《笑林廣記》收錄了中國古代的各種膾炙人口的笑話,反映出中國文化中的『幽默感』,……本章探討性笑話中所透露的身體觀與情慾世界。」將身體「諧謔」一番,這種笑話如何能「笑」?例如:「有近視者新歲出門,拾一爆竹,錯誤他人遺失銀包也,曰:『喜新年發財。』遂密藏袖內;至夜就燈啟視,藥線誤破入火燃,立時作響,方在吃驚,傍一聾子撫其背曰:『可惜一個花棒槌,無緣無故,如何就這樣散了?』」

這是「謔」了近視眼和聾子,將有疾之人取材作「笑話」,有何可笑?這種「笑話」,不斷出在《笑林廣記》。其中有涉及「屁」者,比比皆是,粗俗而無「笑」可言。「有善屁者,往鐵匠舖打鐵搭,方講價,連撒十餘屁。匠曰:『汝屁直恁多,若能連撒百個,我當白送一把鐵搭與你。』其人便放百個,匠只得打成送之。臨出門,又撒數個屁,乃謂匠曰:『算不得許多,這幾個小屁,乞我幾隻鈀頭釘罷!」

這種笑話乏味無聊到極。《笑林廣記》就是將人身體的缺陷和病症挖而苦之、謔之。不過,亦有諷味十足的:「有奉貴人者,貴人偶撒一屁,即曰:『那裏伽楠香?』貴人慚曰:『我聞屁,乃俗氣,以臭為正。今反香,恐非吉兆?』其人即以手招氣,嗅之曰:『如今有點臭了。』」

將拍馬屁者描繪得活靈活現,但已非「笑話」了,也非「幽默」了。既不能「解頤」,那就是徹頭徹尾的諷刺文字。

龔鵬程在一篇導讀《笑林廣記》的文章中,提出了《笑林廣記》是淫書嗎?因為其中有不少個「笑話」都涉及性,不僅男女之性,殘疾人之性,男男之性。據同治七年,江蘇巡撫丁日昌的禁書目錄來看,《笑林廣記》確是淫書。但只要看了那目錄,便會啞然失笑,因為同列還有《紅樓夢》、《古今奇觀》、《牡丹亭》、《白蛇傳》、《龍圖公案》等。這等名著也屬「禁書」,哈哈!《笑林廣記》與有榮焉。

龔鵬程說:「我們不能否認《笑林廣記》中猥褻的成分很多,……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民間文學的特色,一是它產生的時代背景。」他指,猥褻是俗文學中一項重要內容,而「猥褻」,明代以來尤熾。即是,《笑林廣記》有「猥褻」,是俗文學不可或缺的了?這種論述實不敢苟同。《笑林廣記》中的「猥褻」,只是挖苦、諷嘲,不能與《金瓶梅》等書比擬;而號稱「笑林」,讀之有何可笑?至於「猥褻」之興,涉及時代背景,那是當然也,亦是值得我們研究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