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閒時讀書,覺得中國的二十四節氣簡直是在主宰着人的喜怒哀樂。

粵地濕熱,到了夏季更是又濕又熱,幾場龍舟雨下來,夏至便至,被疫情困在南粵大地的高溫裏,無喜無樂,在忽雨忽晴中,只餘浮躁的哀與怒,卻又無從發洩。如此,一向「食為先」的南粵人,便只有吃,如果吃這樣不行,就吃那樣。

雨後,本呆的園子裏花兒們停止開放,蔬菜卻是枝繁葉茂起來,尤其是春末種下的兩棵南瓜,沿着牆邊搭起的竹架爬起來,轉瞬間就爬到了後來凌空在花園中間搭起的架子上,蜿蜒輾轉地長了十幾米長的蔓藤,再加上強壯的分支,瓜架上便迅速地一片葱蘢。

鮮嫩的南瓜苗固然好吃,第一次在自己的園子裏種了僅兩棵南瓜的本呆卻是不捨得吃南瓜苗的。眼見南瓜藤愈發地長得茁壯,一顆「為食」的心便騷動起來,於是,在不影響南瓜藤的生長下,小心翼翼地將瓜藤底部的一些葉子連葉梗一起剪下來,拿回廚房,摘去葉片,將葉梗上的筋膜剝去,只餘脆嫩的葉梗,隨意地捏碎了,再過冷河,焯去苦味,然後用豆豉、薑蒜、青紅辣椒爆炒,加入生抽和陳醋,一道酸辣可口、「顏值」爆棚的開胃小菜便橫空出世了。起鍋裝盤拍照發到朋友圈,朋友們皆垂涎驚歎,紛紛點讚。眾多的留言裏,竟然沒有一個人吃過這道菜。

然而這道小菜卻是本呆異常熟悉的,小時候常吃的家常菜。我的父親亦是個道地的吃貨,從軍隊轉業到地方單位,無論到了哪裏,只要有一點土地,都不忘種上一些小菜,南瓜便是他常種的小菜之一,我極喜吃父親做的南瓜苗、南瓜梗、各式口味的南瓜以及當零食吃的南瓜子,成熟的南瓜做的菜式與南瓜子是大家都熟知的,而父親所做的南瓜苗和南瓜梗卻是當時不常見的。父親在不知不覺間早早地培養了我與眾不同的「為食」的口味。

父親的菜地裏,茄子、冬瓜、菠菜這幾樣蔬菜是常有的,當然父親的吃法亦是與常人兩樣。吃茄子的時候,茄子蒂父親是不許扔掉的,無論是與茄子一起吃,或是集多了單獨炒成一個菜,茄子蒂都有一股清香軟糯的味道;吃冬瓜要留下冬瓜瓤,去籽切成丁,用薑葱蒜加上辣油涼拌,自是有一種清涼的甘甜;菠菜更不用說,多數人家嫌棄菠菜根老韌不好吃,而父親總是囑咐我摘菠菜時一定要留下菠菜根,後來我覺得菠菜根除了長得好看,吃起來清甜之外,大抵是因為父親知道乾隆下江南所遇的「金鑲白玉板,紅嘴綠鸚哥」典故,可想而知,若是沒有了紅色的菜根,哪兒來的「紅嘴綠鸚哥」?

喜吃紅燒肉的人知道燒得好的紅燒肉是軟糯的,殊不知蔬菜裏也有好多軟糯的味道,辣椒葉便是其中之一。父親每年都要種辣椒,便是吃辣椒也吃得與常人兩樣,辣椒還未成熟,已經將辣椒葉摘了下鍋,在人人嚮往肉食的年代,我便已經愛上了辣椒葉那種軟糯的青澀的清香味兒,如今我也在自己的菜地裏種上了許多辣椒,只為吃上幾片辣椒葉。

我在成年後順其自然地開始素食,大抵就是因為幼時吃過許多比肉味還要鮮美的蔬菜。再後來看過一些醫學典籍,才知道自己吃過的那些蔬菜的異類不僅好看和好吃,亦是「好用」的,在病毒經久不散的後疫情時代更是好用。

如此,南瓜梗的苦吃進口中亦成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