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閒暇之餘,小區裏的鄰居們喜歡互相串門去參觀別家的花園,作為園藝愛好者,本呆亦不例外,因懶得走遠,去得最多的是對門的漫雲姐家。

前些日又去漫雲姐家看她種得十分美麗的無盡夏和各色月季花,無意中發現她去年種下的一株桃金娘已經開了滿樹的粉花,有的花兒已經謝了,掛上了一個個小小的青色的果子,被初夏的陽光一曬,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清香。

我曾跟隨父親在粵北的韶關、乳源山區生活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對於山野的夏天的記憶,便是漫山的桃金娘花和果子。南方山裏的鮮花幾乎是四季不斷的,當杜鵑花和野百合凋謝了之後,桃金娘花便次第地開放起來。桃金娘花極美,形似桃花,與一般花開後顏色會愈來愈淡相反,桃金娘花初開時是泛白的粉紅色,慢慢地就變成了玫紅色,最後變成紫紅色,花瓣凋謝後,青色的小果子連接在細長的花梗上,像是一個袖珍的法式紅酒杯,在紅白相間的花朵中,別有一種浪漫的意味。

《綱目拾遺》中介紹桃金娘曰:「粵志,草花之以娘名者,有桃金娘,叢生野間,似梅而未微銳,似桃而色倍赬,中莖純紫,絲綴深黃如金粟,名曰桃金娘。八九月實熟青紺,若牛乳狀。」花、果的形狀是對的,然而「若牛乳狀」卻不知從何而來。就像看完《哈利波特》至今,我研究了很久,還是沒弄明白作者為什麼要給那個成日在洗手間哭泣的鬼魂女孩起名叫桃金娘。而桃金娘作為一種頗受歡迎的美味的野果,在廣東被稱作「稔子」和「崗稔」。

童年時代的幾乎每一個暑假,我和小夥伴們最大的樂趣都是在山上摘稔子吃。放暑假的時候正是稔子成熟的時候,大家不約而同地把書包倒空,背着就往山上跑,根本不用費力地尋找,在粵北,稔子樹和雜草一樣遍布山間。熟透了的稔子由淺青色變成了深紫色,圓鼓鼓的,像一顆顆寶石般地掛在枝頭,摘一顆放進嘴裏,頓時滿口甘甜,吃得多了,舌頭和嘴唇都被染成了紫紅色,大家便互相取笑起來。一邊吃一邊摘了往書包裏放,肚子吃飽了,書包裏的稔子也放滿了,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家。

稔子拿回家,家長並不是都喜歡的。本呆的父親好飲酒,摘再多的稔子他都可以用來泡酒,而給我們做零食吃的反而少了。小夥伴中有才從外地來的,不知稔子多籽吃了容易便秘,第二天便聽得他在家中呼天喊地,後來聽說因為吃了稔子便秘得厲害,他母親便用棉籤替他掏大便,掏完又賞他一頓「竹筍炒肉」,勒令不許再吃稔子。在物質匱乏的時代,想管束孩子不吃那樣鮮美的野果實在是有點困難,而要解決便秘卻是有很多辦法的,於是「竹筍炒肉」吃完,稔子還是照吃不誤。

前不久回鄉下祭拜外公外婆,走在田間小路上,看到路邊的桑樹上掛着小時候愛吃的桑果,便高興地摘了兩顆來吃,入口,卻已不是從前的味道。地裏打了許多的除草劑,果樹用化肥和驅蟲藥也成了常態,熟悉的味道大抵只能在記憶中去尋找了。

但願鄰家的稔子成熟時,還能感受到桃金娘的浪漫,還能吃到兒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