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匯報專題組)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下,食肆無法通宵營業,昔日以快餐店為家的「麥難民」失去容身之所,加上近日酷熱天氣來襲,大批露宿者、失業人士不惜長途跋涉,移師到香港國際機場吹着冷氣借宿一宵。香港文匯報記者日前深夜直擊機場,旅客已絕跡,但每個角落都有無家者的身影,人人自顧自隔位而坐,然後旁若無人呼呼大睡。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各有瞓街的原因,其中衣着乾淨斯文的賴叔予人與眾不同的印象,細問下他將自己坐擁6間餐廳、賣燒肉賣到衝出香港的「威水史」娓娓道來,可惜多年築起的生意王國終淹沒在賭海中,他警世一句:「千祈唔好賭錢,我就係爛賭先至瞓街!」

香港文匯報記者日前到香港國際機場直擊最新狀況,乍見疫下機場失色不少,全晚僅十來班航班升降,旅客疏落。過去人聲鼎沸的出入境大堂,這晚被二三十名疑似無家者佔據,集體鼻鼾聲此起彼落,難以想像先進摩登的機場已淪為無家者的避暑天堂。

已登記露宿者人數及可供露宿者申請宿位

拒絕用生果金租屋

68歲的賴叔攬着一個不大不小的背囊抽出兩張來回車票懷緬過去。香港文匯報記者打開話匣子:「係去西藏的車票喎。」賴叔回答:「係吖,已經係兩年前的車票,好耐無去旅行了。」

賴叔很嚮往旅遊,雖然每月靠3,000多元生果金維生,但他仍節衣縮食儲錢去旅行,「以前我每年去廣州再搭火車到西藏,回來800幾蚊車費,當地住青年宿舍25蚊一日包食,全程都係千多元旅費。」

俗語說「有錢就是任性」,但無錢的賴叔也任性得起。為了去旅行,他寧願瞓街慳返筆錢,「點會攞僅餘的生果金去租屋咁笨?我只係想保持僅餘的尊嚴,情願瞓街,都接受唔到劏房、籠屋咁差嘅居住環境。」

賴叔表示,「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自由瞓街生活並不丟臉,只是在疫情下,漫漫熱夜最熬人,「無得去麥當勞過夜,天橋底、公園我都瞓過,但呢幾日實在太熱,頂唔順先過來機場,好彩我有兩蚊乘車(巴士)優惠,否則就太貴了。」

賴叔每晚在機場過夜,天光就乘車到東涌或青衣一帶流連,「去吓麥當勞坐一陣,之後去附近公廁沖涼,三餐食包食杯麵乜都得,入夜後就返來機場,一日好快過。」

機場相對公園環境衞生、無蚊蟲,又有冷氣,惟機場保安員會定期巡邏,遇見躺臥長櫈上的逗留者會阻止,賴叔說:「雖然淨係可以坐,唔畀瞓低,但有瓦遮頭已經好好。」

賴叔直言,自己身為露宿者,已和昔日朋友斷絕來往,偶見記者搭訕十分高興,即暢所欲言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語重心長說:「千祈唔好賭錢,我就係爛賭先至瞓街!」

●賴叔展示他曾經擁有的信用卡。

風光時擁六間餐廳

原來,賴叔年輕時是老闆級的人物,從廚房工人做到成為餐廳老闆,並將自創的燒肉飯賣到台灣,最風光時手持6間餐廳。惟一切來得太輕易,令他不懂珍惜所有,更一腳踩進了賭博的泥潭,終生難以抽離。

「後生時,我收工就去賭,從麻將到百家樂,從香港到澳門,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揮霍得精光。」賴叔攤手笑道,當年自己完全被紙醉金迷的虛榮和無盡的慾望所吞噬,「輸光了就去碌卡套現,無錢仲要繼續買勞力士!」說着,他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過期的信用卡,「我最多曾開過18張信用卡,花錢似倒水。」

●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下,香港國際機場每個角落都有無家者的身影。

以樓抵債 乜都輸晒

這種糜爛的生活持續了大半生,十多年前妻子身故後,賴叔仍不知悔改,直到追債的人找上門來,惟有用樓抵債,「家乜都輸晒,只有百病纏身。」

賴叔因為常年煙酒不離,如今喉嚨及眼睛都患有疾病,他歸咎是自作孽,「自己選擇的路,自己就要承擔後果,就算身在外國的女兒早已發達,我也堅持唔講自己處境,更加無攞佢一毫子。因為我已經傷害家人好深,唔可以要求乜嘢。」

曾經腰纏萬貫,如今賴叔落得一無所有,一個背囊、一把雨傘,和一個裝着「馬經」的膠袋走天涯,唯一給予他生存希望是政府早日編配公屋給他,臨別前他又向記者展示申請表,「排咗兩年幾,睇吓點囉!」

●機場變成無家者的避暑天堂。

露宿者飆兩倍 宿位僅增26個

根據社署統計數字,截至去年底全港有1,500名露宿者,較2011/12年的511人上升近兩倍,然而獲政府資助的露宿者宿位僅從2011/12年的202個,上升至最新的228個,宿位嚴重供不應求,且每名露宿者最多只能居住這些宿位半年。香港社區組織協會幹事吳衛東呼籲,政府將露宿者居住時間延長至兩年。

避所限時開放 不合宿者所需

近日天氣酷熱,政府的夜間臨時避暑中心也未能貼近露宿者所需,吳衛東說:「政府每日下午4點半根據天氣情況決定當晚是否開放避暑中心,就算開最快晚上10點半才開放,為何不能5點半甚至7點開放,讓露宿者能早點避暑休息?」不僅如此,避暑中心內沒有鎖櫃,也沒有浴室,僅提供廁所。

吳衛東認為,「無論他們因為什麼原因選擇或被迫露宿,他們都是弱勢群體、邊緣社群,都需要社會的關懷。」他希望政府在疫情下,不要遺忘這班弱勢社群。

慳租省車費 清潔保安宿機場

借宿於機場的人不全然是露宿者,香港文匯報記者追訪多名機場留宿者,發現部分人是機場清潔工或東涌返工的低薪工人。他們挾帶「家當」,也有人輕裝上陣,甚至有人胸前掛着工作證。他們雖然全部都拒絕受訪,但根據他們的片言隻語拼湊出低薪族悲歌──唔夠錢租屋,瞓機場慳返交通費和租金。

香港社區組織協會幹事吳衛東表示,新冠疫情下香港各界損失慘重,失業、減薪的人比比皆是,其中不少就因負擔不了房租而成為了露宿者,另一方面一些本來居於內地,在控關前返港,但收入不足以應付租金而被迫成為露宿者。

「做到邊就瞓到邊」

吳衛東解釋,「其實機場露宿者並非都是無業者,有一些在東涌等地區從事保安、清潔貨運等工作的人,做到邊度就瞓邊度。」這些人平日就在公司附近露宿,周末日則來到機場,「貪機場冷氣充足、又可以充電、仲有WiFi上網,洗手間也寬敞衞生,最重要的是坐在椅子上不會被趕走。」同時,有個別機場從業人員乾脆在機場休息,省卻不少租金開支。

他透露,受失業、減薪及控關等因素影響,香港露宿者驟增,加上麥當勞等快餐店不准24小時營業,「麥難民」無處容身。根據統計,2018年香港共有448名露宿者住在各個24小時快餐店,「麥當勞去不了,自然有去公園、天橋底以及機場等地方的。」

責任編輯: 宋得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