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邦做客鄭州松社書店分享新書《女工繪》。

有人戲稱,2020年是「短篇王」劉慶邦的愛情年。這一年,其講述煤礦女工不滅的青春與愛情的長篇力作《女工繪》由作家出版社推出,同期,收錄了其四十年間寫就的22篇愛情小說的短篇小說集《心事》也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日前,劉慶邦做客鄭州松社書店分享《女工繪》並接受了記者採訪。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河南報道

我寫她們 因為愛她們

年屆70歲的劉慶邦,在他精妙的文字世界裏,他不僅重溫了自己私藏了多年的青春、愛情、生活體驗,也喚起了人們的時代記憶與情感共鳴。儲存在《女工繪》裏的愛情是「精油」,玫瑰的芬芳,經過時間的提純,穿越半個世紀婷婷裊裊,氤氳而來。

劉慶邦說,愛,是一個寫作者的基本素質。「一個男人有可能會愛好多個女人,這符合人性,是人之常情,也是正常的潛意識,構不成對婚姻的不忠,更構不成什麼道德問題。但是由於受人類文明社會多種條件的制約,多數情況只能埋藏在心底,停留在精神層面上。」他續說,這時候,寫作者的優勢就顯示出來了,他可以把他所愛過的女人一一寫進書裏,做到應寫盡寫,一個都不落。

對劉慶邦而言,《紅樓夢》對其寫作影響很大。曹雪芹寫了那麼多風姿各異的女孩子和女人,構成了洋洋「大觀」,正表現了曹雪芹對她們的愛。「這不是泛愛,不是自作多情,更不是什麼輕薄,確實是愛之所至,情感誠摯,欲罷不能。」

他也直言,《女工繪》正是這樣一部愛的產物。小說寫的是後知青時代一群青年礦山女工的故事。一群正值青春芳華的女青年,她們結束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知青生涯,穿上了用勞動布做成的工裝,開始了礦山生活。女主人公華春堂正值韶華便突然香消玉殞,該形象所顯現的不屈不撓、勤謹務實又不乏溫情和生存智慧的人性光華令人動容。小說以華春堂找對象的曲折過程為主要線索,連綴起多位礦場女工的不同命運,寫她們蓬勃的青春,寫她們不滅的愛情與奮鬥。

「《女工繪》所寫到的這些女工,我跟其原型幾乎都有交往,有些交往還相當意味深長。在寫這部小說的好幾個月時間裏,我似乎又跟她們走到了一起。」劉慶邦在後記中如此寫道。「我們在一個連隊幹活兒,一個食堂吃飯,共同在宣傳隊裏唱歌跳舞,一起去縣城的照相館裏照相。她們的一眉一目,一悲一喜、點點滴滴,都呈現在我的記憶裏。她們都奮鬥過,掙扎過,可她們後來的命運都不是很理想,各有各的不幸。」他說,自打他從煤礦調走,四十多年過去了,這些女工工友他都沒有再見過。「想起她們來,我連大哭一場的心都有。」

於是,劉慶邦把她們寫了下來,「因為愛的不滅,我並沒有忘記她們,現在我把她們寫出來了。」劉慶邦說,我把她們寫進書中,她們就「活」了下來,而且永遠是以青春的姿態。

煤礦是我認定的文學富礦

在採訪中,劉慶邦回顧了自己的寫作生涯。他說,《女工繪》是他所寫的第四部描繪中國礦工生活的長篇小說,另外三篇分別是《斷層》、《紅煤》、《黑白男女》。「一般作家會用所謂三部曲來概括和結束某種題材小說的寫作。」但劉慶邦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塊重要的煤沒採出來呢,「這塊煤非常完整,發熱量很大,就是礦山女工的生活。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就很激動,就動筆寫起來。」

《女工繪》20餘萬字,劉慶邦用了半年時間來寫。「這半年都不寫其他的。在寫長篇的時候,每天兩千字的工作量。」劉慶邦長期以來都在描摹礦工,在他看來每個人的寫作都要寫自己最深切的生命體驗。

劉慶邦在煤礦生活了九年,對煤礦的生活比較熟悉。他形容礦工生活像「煉獄」一樣,因此會長期持久地寫煤礦。「我粗算了一下,在全世界範圍內,把包括左拉、勞倫斯、戈爾巴喬夫等在內的作家所寫的礦工生活的小說加起來,都不如我一個人寫的礦工生活的作品多。」劉慶邦說,煤礦是他認定的文學富礦。據不完全統計,除了四部煤礦題材的長篇小說,在他筆下,煤礦題材的短篇小說有100多篇。

文學界有兩句順口溜:「在陝北提路遙,有人管你飯吃;到煤礦提劉慶邦,有人管你酒喝。」

目前,劉慶邦還兼職中國煤礦協會主席,「還有機會經常到煤礦去,跟礦工保持緊密的聯繫。此外,我割捨不開與煤礦的一種情感。所以煤礦生活我還會持續寫下去。聽說煤埋藏越深越純,發熱量越來越大,我就是在礦井裏繼續深入開掘,希望自己像採煤一樣,寫出來的小說也是越來越純,發熱量越來越大,自己的期望是這樣。」劉慶邦說道。

好作品用思想昇華情感

1951年生於河南沈丘的劉慶邦現為中國煤礦作家協會主席,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著有《斷層》《遠方詩意》《平原上的歌謠》等九部長篇小說;短篇小說《鞋》獲第二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神木》《啞炮》分別獲第二屆和第四屆老舍文學獎。他最為人知的、2000年出版的小說《神木》,被導演李楊改編成電影《盲井》後在世界範圍內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並斬獲第5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銀熊獎。

作家出版社有限公司總編輯張亞麗評價劉慶邦的《女工繪》是一部愛之書、美之書、痛之書。劉慶邦說,每一部作品出發點就是審美。每一部作品都是一個發現美的過程,「這裏有情節之美、語言之美、思想形式之美,但最重要的是情感之美,情感之美是一切審美的核心。」

劉慶邦說,文學有兩個最根本的功能,一個是審美的功能,另一個是反思的功能。如果換一個說法,一個是抒情的,再一個就是質疑的。質疑的也是批判的。如果再換一個說法,它是表達愛的,也是表達恨的。《女工繪》中審美和反思不是截然分開的,「在審美的同時反思,在抒情的同時質疑和批判,在愛的同時也在表達着恨。」

在劉慶邦看來,文學是一個從俗世來的俗的東西,但是這要求我們懂得俗世生活,要有社會深入經驗,懂得人情世故。這是曹雪芹在《紅樓夢》一開始說的。「他說什麼是文章?人情練達即文章。人情包括很多,戀愛是人情最閃光的一種情感,還有很多很多情感,不光是你懂得,做不到人情練達就很難說是好文章。還有一個是世事洞明,這就把我剛才說的文學功能概括了。前一聯是講抒情的、審美的,表達愛情的;後一聯是講理性的、講思想的、講反思的、講批判的,世事洞明。這就要求作家必須有思想,必須思想和情感很好地結合起來,用你的思想昇華你的情感,然後才能寫出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