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理小說中,兇器的處理一向以來都是關鍵要素。始終與一般的虛構小說不同,兇器的說明一定是合乎情理,但從吸引讀者的角度出發,又必需追求新鮮感——此所以處理兇器的首要原則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大抵都可說是某程度的金科玉律。

一般而言,不少推理小說為了兇器的變化,往往會費盡心思在精密的設計上,譬如在望遠鏡中加入發射尖物又或是子彈等的裝置,又或是在鋼琴的鍵盤上接上高壓電流,甚或駁上毒氣釋放的裝置等。除此之外,更多作家喜歡使用消失的兇器,顧名思義就是在殺人後兇器亦影蹤全無,增加了推理上的趣味。最典型的是用冰製成的兇器,完成任務後即融化,自然可令對方無線索可尋;又或是以岩鹽製成的子彈,因為可融於血液中,故此在暗殺時也是常用的著名兇器。

在日本的推理小說世界中,社會派大師松本清張早有精準的示範。在他的《兇器》中,正是一篇環繞兇器謎團的出色作品。小說以九州的肥前為背景,講述一個傳統保守的地方封閉社會故事。一名雜貨商人豬野六右衛門被殺,能夠確定的只是他被鈍器重擊致死,而一直被他性騷擾的年輕寡婦齋藤島子雖然已被鎖定為嫌疑犯,卻因解決不了兇器之謎而未能結案。直至數年後,當年的刑事警已升職,後來才無意中發現兇器原來自己當時竟然吃了——那就是狀如海蔘,硬邦邦的乾燥年糕!正是這份巧思,把兇器為主的小說緊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要旨原則。

在東野圭吾的小說中,最喜歡在兇器上花心思,製作機械設定的,首推伽利略系列——作為物理學家的湯川學,他的專業知識及角色設定,正是針對懸案解謎而發,所以在系列作中不少也把焦點鎖定在兇器上。當中如《禁忌的魔術》,甚至把兇器的原罪歸因於湯川學自己身上——一名他曾指導的學弟伸吾,為了替姊姊復仇,加上對象為政界大人物,於是製作了一台可以遠程殺人的磁軌炮,當中的技術要旨正是由湯川教授的。偵案過程中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清這種可以不在場的殺人設計。正因為牽涉複雜的科學知識,湯川學的存在才大派用場。

後來在《沉默的遊行》中,東野圭吾針對兇器設定的野心更大——很明顯他想把一眾偵理小說的核心要素,一概綜合在兇器的設定上,此所以當中有既有共犯,同時亦有密室殺人的元素,可說是本色推理大拼盤的一次洋洋大觀。一眾街坊為了針對屢次憑不發言而逃過法律制裁的嫌疑犯蓮沼,於是合謀布局把他殺掉——當中既為眾人設定不在場證據,同時又巧妙地把氦氣作為兇器運送至現場。湯川學既為了真相而努力查證,同時又同情一眾街坊背後的動機,令到小說中的科學懸念與人性張力得到微妙的拉扯平衡。

當然,為了兇器設定更多變數,東野作出了不少嘗試,從而希望拓闊大家對兇器的想像。在《沒有兇手的殺人夜》的短篇集中,東野有一篇名為〈白色兇器〉的短篇,表面上正是要逼讀者用腦思考「白色」指什麼——當然,最後揭盎才發現,所謂的「白色兇器」並非真正用來殺人的工具,反而是殺人動機的關鍵。那就是香煙——因為職場內有大量的重度吸煙者,令到兇手認為自己的不幸正是因此而來,於是逐一把心目中的眼中釘除去,顯然作者是想把筆鋒一轉,為讀者帶來出人意表的刺激。

最後,東野更曾擺明車馬,寫下一本名為《美麗的兇器》之長篇小說。但諷刺的是,那卻是最反兇器機關設定的作品——赤裸裸地顧名思義,把一名受特別訓練的身材高挑的女運動選手,描繪成為了復仇而變成殺人魔王。從閱讀上的趣味而言,《美麗的兇器》應是最失敗的作品,但對東野而言,我相信是他嘗試把兇器的科學懸念拋棄,徹底回歸人性化的一次嘗試! ■文:湯禎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