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假期將近結束,就近選了良渚古城,想來看看這個新晉的世界文化遺產。不過終於還是沒能進去。因為國慶,這裏規定要提前一天預約。

我並不十分遺憾。對於這類遺址,我向來覺得它的歷史價值大於觀賞價值。既然如此,要真正領略其中的美感,非得是個考古學家才行。對他們來說,僅憑裸眼,就能夠發現這處古蹟的規模、城郭的方位、水利系統的先進程度,曾有多少居民、玉琮上雕刻的圖樣代表什麼寓意等等。就好像這些古蹟上面有根線,線的頂端又連着一個文字框,詳細地列出了說明。這些在常人需要去看紀錄片才能感受到的快樂,考古學家總是能夠直接獲得。

尤其像良渚這類比較完整的城郭,相比於墓穴,它所容納的知識更系統。當這體系與考古學家腦中的知識地圖結合之後,會讓他產生雙重快樂,既可以高屋建瓴,又可以俯瞰細節。於是,這位學者整個人都因此燃燒起來。

所以,一處好的遺蹟,要想讓人愛上它,就應當盡可能地展現一個整體。在空間設計和資料擺放上最好盡量形象和觸手可及,避免遊客單獨面對遺址上的一無所有。就好像龐貝古城,之所以有名,除了龐貝在意大利南部的權傾天下,它整體被火山掩蓋,幫了它的大忙。經過發掘,人類完整地復原了這座城郭,就連城市的石板地也是當年的石板地,房屋的格局,甚至那些被燒成灰的人,都是原來的。

或者,另有一處成功的古蹟——古代集市。身處在雅典衛城的一側,雖然已盡數被毀,但只要在一處荒蕪當中標出「蘇格拉底曾在此處辯論」的牌子,就可以讓慕名前來的人心生嚮往。畢竟地方雖然毀了,雅典那些哲學家的著作卻還在,他們的思想就也還在。

因此,遺蹟和博物館屬於同類,都依靠典故和歷史細節活着。不過,要說到資料展示,遺蹟會比博物館遜色。在博物館裏,我們可以看到各種精心的設計,儘管這塊地方是人為劃定出來儲存古蹟的,但它卻動用了各種強大的影音設備,並將所藏之物用年代和主題串成一套邏輯。這其中的佼佼者比如柏林猶太人博物館,在每一層的地上都畫好了路線圖,並隔段距離就標註出此處展品的年份。而後,又將博物館理念化,力圖讓人進入此處,就能獲得一種認知。這個認知用猶太人古代全球遷徙電動地圖來展現猶太人的歷史悠久;用鐵餅製成人臉的形狀,邀請你去踩踏,以體驗「踐踏」的滋味;或者,給你一面短波電路屏,背面是一個錄音帶,戴上耳機,聽眾就可以聽到無數猶太人痛苦的經歷。

遺蹟的面積雖然很大,但這也成了它們不及博物館的原因。因為它們不是整體被毀,就是因為太大而無法完整地被保護下來。所以當我有一次前往法國世界文化遺址城市Le Havre的時候,我無論如何無法感受到它的魅力。在這座城市當中,舊有的一切都已經被戰爭摧毀。新建起來的、毫無特色的四層小樓是城市的主要建築群。在目力範圍之內,這基本是一座新城,並且,毫無特色。但是因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當中的作用,它在歷史上佔據了重要的意義。

於是我想,遺蹟之所以不為博物館所替代,正在於此處曾實實在在地發生過一段歷史,這個歷史看似空無,卻完整地存在於此地。但博物館,卻是支離破碎的,它的儲存價值因為現代人主觀的設計,整體表達為一種時代精神。這時代精神,將歷史掩蓋了。